第6章 素八珍汤
这不仅是汤茶局的大事，还是整个膳房的大事。
自有记档以来，宫人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往上升。
别说没有越级提拔的，就是提拔那也得在每个位置上待满多久才行。
可裴萱才来膳房两天，她就不想烧火了。
如此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偏偏闻光耀还同意了。
只不过，他点头没用。
这事儿还得让汤茶局的主厨总管批准。
汤茶局的上上下下都是这位主厨总管庄浩说了算。
他年近五十，微胖，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很和善。
然而闻光耀将这事儿呈报给他，却让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这不是胡闹吗？！”
“光耀，你办事一向沉稳，怎能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膳房这么多厨役厨婢，哪一个不是稳扎稳打？烧火、洗菜、焯水、切菜这些都是最重要的基本功，每项最少也得练个半年以上，咱们当初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烧两天火就想升洗菜了？别人能甘心吗？”
“这是规矩，绝不能破！”
庄浩掷地有声，似乎也来了点火气。
可闻光耀解释道。
“云昭仪茶饭不思，若龙胎出了问题，皇上降罪，谁都担待不起。”
庄浩轻嗤：“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不信她有那能耐，就连御厨都没法勾起云昭仪的胃口。”
“只能先死马当成活马医了。”闻光耀劝说。
“行，姑且可以让她一试。”庄浩提出他的条件。
“但她若是不能让云昭仪喝下我们汤茶局呈上的膳汤，那我便会将她送去浣衣局。”
闻光耀一怔，没有立即应下。
谁都知道浣衣局是个怎样吃人的地方。
“我再问问她。”闻光耀觉得还是要让裴萱知道利弊。
成功，则万事大吉。
失败，她就要万劫不复了。
……
裴萱给闻光耀的答案很肯定。
她试。
闻光耀强调。
“你不可以上灶烹饪。”
他也是想再劝劝裴萱，别意气用事。
连锅都碰不到，只洗一洗菜，怎么可能就让云昭仪胃口大开。
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
裴萱回答很干脆。
“我知道，洗菜去了，别打扰我。”
她的语气并不温顺，甚至带有命令口吻。
闻光耀却很服从地点了点头。
“看吧，并不需要讨好他，只要征服他、碾压他就够了。”
裴萱一边悄悄往洗菜盆里倒灵泉，一边跟系统闲聊。
系统：【……】
“其他人也是一样，讨好谁都是多余，只需要征服他们，碾压他们。”
系统：【……】
它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位宿主很莽。
但她还真莽对了。
现在谁都没法让云昭仪好好吃饭。
但她可以。
这就是明晃晃的征服和碾压。
……
汤茶局里，各司其职。
趁总管不在，大伙儿埋头小声议论，忙里偷闲。
“听说了吗？那个裴萱胆大包天，进宫几日就敢要上头给她升一等。”
“偏偏庄总管还同意了。”
“她有什么能耐？凭什么我们就得老老实实烧半年以上的火才能升等。”
“还不是庄总管听说她能让云昭仪胃口大开。”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云昭仪害喜连太医院都没法子。”
“我看庄总管也是不怎么信的，否则也不会跟她打赌，若她办不到就送她去浣衣局。”
“浣衣局？呵呵，那可有的她受了。”
大家话里行间，都认定这浣衣局，裴萱是非去不可了。
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刚进宫就想着升等。
先不说这好事能不能落到她头上。
光是她有这样的机会，就足够令大家嫉妒了。
何况她要是成功，一个低等厨婢变成了能治好云昭仪害喜的红人，那更是让大伙儿无法接受！
……
不过，这些人接不接受跟裴萱没什么关系。
她在认真洗菜。
其实这个季节洗菜也是遭罪。
大冬天的，水刺骨的寒。
她一双手只泡了会儿，就冻得没了知觉。
裴萱实在搞不清楚只是洗个菜，怎么那些烧火的一个个都投来嫉妒得要命的眼神。
闻光耀的手底下有好几个洗菜的厨役厨婢，各自负责不同的午膳食材。
今天裴萱负责的那道午膳是素八珍汤。
也是云昭仪家乡才有的特色，宫里只闻光耀会做。
需要洗的菜挺多。
猴头菇、银耳、竹荪、驴窝菌、羊肚菌、花菇、黄花菜、云香信。
裴萱洗了一整个上午，空间里这两天攒的灵泉全放进了洗菜盆里。
这些食材经过搓洗、浸泡之后，灵泉的甘、润、甜都顺着脉络进入它们的内部。
若是凑近细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清香。
即便闻光耀的烹调手法平平无奇，但素八珍汤一出锅，裴萱就扔了个鉴定。
优秀！
比上回呈给云昭仪的小黄姜炖老鸭还高了一个品级。
闻光耀怕云昭仪跟早膳时一样毫无胃口，也不敢将宝全押在裴萱身上。
毕竟他实在不觉得她在那儿洗一上午菜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云昭仪胃口大开。
所以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道家乡特色的汤，一并呈上去。
……
打仗似的时辰过后，膳房上下众人总算放松了些。
一闲下来，大伙儿就开始说笑。
目光总往裴萱那边瞥。
议论的声音也并不在意是否被她听到。
“你们说，那烧火厨婢何时会被送去浣衣局？”
“我看了她洗菜，也就是洗得久了点，能有什么用。”
“也就是故弄玄虚，待会儿且看她怎么哭呢。”
“……”
议论声未落，忽然响起好几声惊呼。
好几个灶膛边，站着的人身上着火了！
众人再也顾不上奚落裴萱，忙着找水，一个个惊慌失措。
嘴里还嘀咕。
今年冬天是怎么了，站在炉灶边那么容易被烧着，真是邪门！
唯独裴萱淡定地坐在不远处的小板凳上，指尖不着痕迹地轻轻勾动。
唇角也是。
她不烧火了，但也没打算放弃练习控火。
这不，又找到一群适合练习的好人。
感觉心里暖暖的。
……
彩云轩内。
云昭仪恹恹躺在美人卧上。
连日茶饭不思，她整个人越发显得消瘦了。
若强迫自个儿吃点什么，更是吐得一塌糊涂，连苦汁都吐出来。
瞧着她的脸色，身边丫鬟翠果很是担心，极力劝说。
“娘娘，今儿午膳都是您的家乡菜，您多少尝一尝？”
因为云昭仪害喜严重，饭粥一律难以下咽，只能喝些汤汤水水之类，所以汤茶局揽过重任，闻光耀每回呈上来的膳食也是尽可能多。
只盼着能有一两样被云昭仪相中。
多喝两口，便是他天大的福气。
云昭仪稍抬眼皮，懒懒看向传膳太监摆了一桌的碗碟。
虽都是家乡菜，可她仍然提不起精神。
饿得发慌，又愿意这样一直饿着，什么都不想吃。
看出云昭仪的心思，翠果连忙说道：
“娘娘，就是为了您肚子里的龙胎着想，您也不能任性呀……”
云昭仪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强撑着坐过去。
可刚落座，便止不住的干呕。
“不行，我闻见肉味便恶心。”云昭仪整张脸都红了，呼吸困难。
翠果眼疾手快，将那几道鸡汤、鸭汤、牛骨汤之类的，全让传膳的端走。
“娘娘，您这害喜症状怎的越来越厉害了，连肉味都闻不得了。”
之前还不这样的。
翠果说着，都快哭了，恨不得替自家主子来受这些罪。
桌上的汤水都端走，还剩下一道素八珍汤。
炖了肉的汤才香，只有这汤是全素的。
云昭仪本也不想喝的。
可坐得近，她闻着这汤并不想吐，甚至一股似有若无的鲜香清甜让她难得开了胃口。
忽然就想尝一尝。
“给我舀一碗这个。”
云昭仪指了指，让翠果高兴坏了。
“娘娘，我给您盛。”
翠果舀的都是清汤，她知道云昭仪的习惯。
只能喝汤，其余食材一律是吃不下的。
谁知，云昭仪竟然主动要求：
“夹一块竹荪还有羊肚菌，我想试一试。”
翠果惊喜地瞪大眼睛，忙不迭给云昭仪盛到碗里。
生怕自己动作慢一步，云昭仪就反悔了。
云昭仪轻咬着竹荪，清脆细腻的韧劲与浓郁纯净的菌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她仿佛回到了家乡雨后初晴的树林里。
还是豆蔻年华的轻盈少女，漫无边际的奔跑。
她不禁微微露出笑容，又吃另一片羊肚菌。
又软又嫩，不像肉类那样厚重，而是一种淡淡的自然的鲜美。
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品尝。
不知不觉间，吃下了许多翠果夹过来的各类八珍。
连汤也一并喝下。
鲜得都要掉眉毛了。
比她以前在家乡吃过的现摘下来的食材做的八珍汤还要更加鲜美细腻。
破天荒的，这道汤被吃得一干二净。
自从有喜以来，头一回感受到吃撑的感觉。
抬起眼，云昭仪发现翠果眼眸正湿漉漉地看着自己，快要喜极而泣。
“娘娘，太好了，终于看见您笑，也终于看到您吃这么多了。”
云昭仪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
“这道汤与闻光耀之前做的，有些不同。”
“差人去问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