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当天晚上, 姜糖霸占了他的床。
本就狭窄的黄梨卧榻,她占据了一半,仰脸, 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床边的容景。
他:“……现在就要玩?”
姜糖拍拍床:“过来教我。”
透过半开的窗子,明月高挂半空, 柔亮的清辉驱散屋子里的黑暗。
他点亮四盏纱灯, 分别放在两侧, 无奈的声音跟着灯火一同亮起:“入夜了, 还不睡?”
容景的作息十分规律, 天色一黑便睡觉, 近来姜糖被他影响, 也跟着早睡早起。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没什么娱乐活动。
修真界人人神通广大,但背景和古代相似, 乐趣稀少,哪里比得上现代的互联网好玩。
现在情况有很大的不同, 姜糖理由充分:“我觉得天色还早,适当熬夜对身体没坏处。”
俗话说的好,适当娱乐有益身心。
她要牢牢把握来之不易的熬夜机会!!
姜糖怀着雄心壮志,下床, 拽着他的胳膊往床边拉。
结果用尽全身力气,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姜糖气力全消,松开手,转而从背后推他,一边推一边吐槽:“你倒是动一动。”
她非常有礼貌地吐出一个词:“劳您大驾!”
终于他动了, 情不自禁笑出声。
笑声融在清寂的夜色里。
短短的一路, 他的唇角保持微勾, 眼眸跟着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宛如月牙的形状。
走到半途,他又停住,故作为难道:“我有些困了。”
姜糖心力交瘁地回头,觉得他事情好多,不就晚睡一会儿吗!!
两人对视,她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
为了表明言语的真实性,他微微张开口,似乎想打个哈欠。
霸道的姜糖根本不允许,用手捂住他的嘴,强势道:“不准打,不准睡。”
容景看她很努力地踮起脚尖,身体摇摇晃晃的样子,闷闷的笑声从十指间流泻出来。
他微低头,装作被强迫的样子,显得很无奈:“好。”
两人挤在一张小床,姜糖倚在墙壁上,横坐着,两脚伸出床外。
她两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看他唤出系统。
他将浅蓝色的屏幕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系统没精打采出声:“右上角是娱乐功能,可以下载不同频道,游戏,影视,音乐等等……”
真像个电脑,姜糖忍着激动的心情,手指轻轻点了进去。
眼花缭乱的下载界面,让她终于没憋出,兴奋地尖叫:“啊啊啊今天我不想睡觉了。”
还有什么能比穿越异界见到熟悉的事物更让人情绪振奋?
这种心情,仿佛决堤了的洪水一经宣泄,彻底掐灭了浓厚的睡意。
“不行。”容景无情拒绝,“不睡便不让你玩。”
姜糖心头的火焰随着哗啦泼下来的冷水,浇灭了个干净,连点火星都没剩下。
她的声音奄奄的:“你怎么跟家长教育小学生一样?”
“我都二十几了!”姜糖愤愤不平,“你还要限制我的玩乐时间。”
她暗示地瞥了一眼,眸中似乎在说这种行为不合适,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容景却古怪道:“你不是二三百岁吗?”
两三百!?
她才没这么老!
突然一个激灵,姜糖迟钝地想起来,哦,说的是这幅身体的年纪……
修真界的年龄和人界不是一个概念。
她轻咳了一声:“我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才二十几。”
容景:“……”
顺着她的话,他笑道:“既然如此,你还是需要我严格控制时间的。”
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姜糖只好含泪点点头。
下载完影视频道,她提议道:“我们就看一部恐怖电影,然后睡觉了?”
“多少时间?”
其实容景对这种娱乐性的内容并不感兴趣,甚至几百年来从未点开过这个存在感强烈的频道。
“大概一个时辰。”姜糖挑了一部很有噱头的封面,“好不好?”
估算了下睡觉的时辰,容景这才颔首同意。
这部电影的主角和人类很像,但是文化背景与地球相差极大。
更像是科幻小说和影视里所描绘的星际世界。
姜糖有些懵,以为会看到熟悉的演员,没想到开头便是一个古里古怪的机器人。
容景:“这是什么?”
姜糖:“这是什么?”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古色古香的屋子里,一个浅蓝的荧幕放映着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特色。
从未接触过的二人都有些怔楞。
系统小心翼翼回答:“影片来自不同空间和时间,跨越极大。”
此刻容景长发披散,宛如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眉眼端的是冷淡的昳丽,瞧上去莫名的感到不好接近。
系统怂怂地暂停了播放。
他眉头微扬,略感稀奇:“有意思。”
正看得有滋有味,见系统无故停播,姜糖不痛快道:“赶紧放呀,快快快。”
说罢她往容景身边凑了凑,紧抱着他的胳膊。
他的眉眼蓦地放松,微侧头,压低声音道:“怕了?”
“没有。”姜糖提着一颗心盯着屏幕,却嘴硬道,“哼,我胆子大得很。”
容景戳了戳她的胳膊:“这是什么?”
她仍然注视着屏幕,那里正放着第一个令人恐惧的片段,声音略微颤抖。
“我担心你害怕,特地来保护你。”
容景难得噎了噎:“我?害怕?”
姜糖凑得更近了,眸中略带着胆怯,目光飘忽不定,似乎不敢再看屏幕,继续强词夺理道:“嗯,我知道你害怕,别嘴硬了。”
看她依过来,容景心情大好,向来冷硬的心蓦的软了软,顿了下,悠悠道:“是,我害怕。”
??
姜糖从恐惧中回过神,匪夷所思地瞧了他一眼。
他的神情淡得比晴日下的云层还薄,唇角还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说出一些根本不符合性格的话。
“你被魂穿了?”
容景失笑:“我说是也不行,我说不是也不行?”
姜糖仔细一想,对啊,要是她说不是,可能又要闹着非让他承认了不可。
略感到心虚,姜糖毫无自觉性地掩藏住,振振有词道:“你想多了。”
容景:“你讲不讲理?”
她委屈巴巴:“我哪里不讲理了?”
看到她眼上蒙上一层水汽,他知道是假的,却忍不住心软,垂眸道:“好吧,是我不讲理。”
姜糖得寸进尺:“没错,你收敛下,争取下次别犯。”
容景:“……”
系统无语地保持沉默,尽职尽责地播放视频,尽管二人都没在看。
继续看完后,姜糖睡眼惺忪,头微微垂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磕在他的肩膀上。
容景关闭了屏幕,想将她抱到另一张卧榻上。
刚接触到她的衣襟,姜糖猛地抬头,蹦出一句话:“我要和你睡。”
几日前和他一张床过,但后来,她受不住一张小床挤两人的拥挤感,又睡到了自己的床榻。
他指尖一颤,似乎想起来某种难言的感受,喉咙滚了滚,冷酷拒绝道:“不行。”
姜糖不好意思说害怕,方才扯了一堆反话,这会儿说出来就打脸了。
她努力地找借口,死死抱住他,像个顺势攀岩的篱笆,紧紧扒住木杆子不放。
“不要这样冷漠,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
“你无情冷酷冷血寡情薄义负心薄幸……”
一串指责的话从她口中一骨碌溜出来,他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是,我无情冷酷冷血寡情薄义负心薄幸。”
姜糖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止住话,眸中流露出憋屈。
他把她抱起来,动作放得很轻,声音近乎哄道:“一个屋子,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
后面的一句话让她放弃了挣扎,语气勉强道:“行吧,我不强迫你了。”
第二日清晨。
姜糖用井水洗漱,时不时地回头看容景。
他用除尘术清理干净后,忍不住问:“你要问什么便问。”
说实在话,姜糖已经奇怪好些天了,自从和他睡在一个屋子里,接触时间久了后,一些古怪的行为习惯不可避免地被她发觉。
她斟酌语句道:“容景,你为什么从来不碰水?”
不用水洗漱,不喝水,甚至会避着她用水,仿若把水当做蛇蝎般的恐怖之物。
太奇怪了。
闻言,他的手一僵,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她以为是什么秘密,摆摆手说:“你不想说也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来时,眸子没什么鲜活的人气,却朝她笑道:“既然能用除尘术,何必多此一举。”
“原来是这样啊。”她也猜想过,听到后并不怀疑。
容景恢复平静的状态,有意道:“你若想用除尘术解决,我亦可帮你。”
姜糖连忙摇头:“不必不必,我更喜欢用水。”
他垂眸笑:“好,随你。”
像往常一样,容景留下系统和早饭,头也不回无情地走了。
系统幽幽地盯着他的背影,生出了一种换了宿主的错觉。
姜糖继续研究娱乐功能。
下了一堆小游戏和电影,以及千奇百怪的音乐后,她点击返回,看见了上边显示的一长串数字,足足有三十万。
“这是什么?”她问系统。
系统不声不响。
姜糖只是随便一问,并不执着,转而被不断刷新消息的世界频道吸引住了。
她试探性地发了一个表情:_
持续往下翻滚的消息停了停,非常统一地打了一行字:
大佬好。
大佬好。
姜糖奇怪:“为什么要叫大佬?他们怎么知道容景很厉害的?”
系统仿若成了哑巴。
她决定自个琢磨,手指在屏幕犹疑地顿了顿,发现了一个最符合猜想的排行榜。
点进去,果然,上边显示的第一名正是容景。
依次往下是二十五万,二十三万,十九万……总共三十个名次。
翻了翻列表,她不是很有兴致,快速关闭,然后跃跃欲试打开娱乐功能,开始玩游戏。
就这样,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浪费在这小游戏上。
系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一个拥有无数金手指的恶意系统,你用我来玩贪吃蛇!?”
正玩得兴起,小蛇逐渐吃成大蛇,难度拔高到地狱级别,姜糖很紧张地在玩,没搭理它。
系统:“一个落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耳边噪音的攻击,让姜糖一个不小心失误了,游戏突然结束。
“你好烦。”她倒在床上,愤愤不平谴责道,“容景竟然忍受得了你。”
系统:“我哪里烦了?只是在提醒你物尽其用,我是要干大事的系统。”
“什么大事?”
系统:“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明白,娱乐只是我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功能。”
“当然,我不是不准你用。但容景都说了,要适可而止。”
“我是代他提醒你,浪费时间是可耻的行为。”
听在姜糖的耳中,就像是发出滋滋的电子噪音。
她拍了拍手掌,合掌抵着下巴猜道:“他脾气不好,肯定有你的一分功劳。”
想象了一下,一个嘴巴合不上的系统成天到晚在耳边叭叭叭,日以继夜以继日,这种生活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容景忍了几百年,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变态。
觉得十分有理有据,姜糖有些怜惜容景,感叹道:“他真是不容易。”
“我更不容易。”系统恨不得当场把容景令人发指的事迹一一数落出来,好在理智尚在,终究憋出一句话,“眼见为实,你别被表面上的情况给迷惑了。”
姜糖听不进去它的话,又选了一部恐怖电影看。
背景音乐一下子变得惊悚,她抱着被子捂住眼睛,从指缝间看屏幕,想看又不敢看。
这时候的系统终于安静下来,她却不情愿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冷清的屋子,落日的余晖,以及远处乌鸦的凄凉叫声,使恐怖片达到了最强盛的氛围。
系统觉得好累:“你嫌我话痨,又嫌我不说话,你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它终于明白容景昨夜为何会说那句话了。
姜糖却发觉了它的话和容景的区别。
系统是真心实意地吐槽,小小的眼珠里迸现出埋怨的情绪。
而容景是眼中含笑说的,并不是很在意,反而放任她,顺着她的话说是他不讲理。
姜糖心里的花偷偷地开放,像吃了蜜一样的开心。
有姐姐真好。
日落西下,天边最后一抹光消散之际,容景终于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
容景坐在藤椅上,姜糖在他身边打转,凑近了,贴着他肩膀,鼻子一动一动地闻。
他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动作,大致猜到她察觉到了,从油纸袋里取出一块牛肉干塞进她的嘴巴里。
“吃吧,别闻了。”
姜糖咀嚼着,却仍是含糊道:“你身上怎么有血味?”
“去了趟厨下。”容景不动声色地撒谎,“邢青衣为你做了一大包牛肉干。”
“他可真厉害!”姜糖诚心实意地赞美他,“我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容景语气不痛快:“我为你带来吃的,你却只夸他?”
更何况,如果没有他的吩咐,邢青衣根本不可能情愿当一个厨子。
姜糖吞咽下去,迟疑地看他。
他的眼眸半垂,眉头微蹙,唇角往下撇,绷得紧紧的。
没了往日的笑意,甚至是假装的笑容。
该怎么弥补呢?
姜糖一边想,一边伸出手,往桌子上的油纸包探去。
像是早有预料,容景双目沉沉地看着伸出的手,在她触到纸沿的一刹那,一把推远了,推到了离她最远的一个方向。
“?”姜糖觑了他一眼,发现他有愈来愈生气的趋势,眉眼冷得吓人,旁人见了非得毛骨悚然的那种。
这么严重?
不至于吧?
姜糖简直无法理解,她只是少夸了一句啊,平日不是总是夸他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少夸,那就是因为多夸了一句邢青衣?
似乎探到了真相的边沿,姜糖转念一想,猜测左右摇动,又不敢确定下来,试探地问了句:“你干嘛?”
容景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烦躁,朝她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没事。”
没事才见鬼。
他的笑容看上去好像要杀人。
不管符不符合猜测,姜糖补救道:“你比邢青衣还要好,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才是至关重要的——”
效果显著,容景的唇角明显松了松。
“好姐姐!”姜糖蹦出最后一个词。
容景表情一滞,卡顿般的停了停。
定定看着她,眼神看不出情绪来,唯一明显的是他的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很快止住。
这反应不大对劲,姜糖莫名道:“你也来葵水了?”
所以不管说什么都格外烦躁不安。
她摸了摸肚子说:“果然葵水这玩意是会传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