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杀(一)
司璞走的那日清晨,余瑾给他摆了酒,她不便去练兵场送他,只能在家里给他送行,她没多说,只道了一句:“平安归来。”
司璞笑道:“一定。”
二人握拳相碰,相视一笑。
随后司璞出了将军府跳上马背,临走之前他不放心的又叮嘱道:“记得我说的,万事求稳,不要受伤。”
余瑾抿着唇点头,随后她上前一步,站在马下,司璞下意识弯腰贴过去,然后他听见余瑾说:“你也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司璞其实很想掰过余瑾的脸去吻她,可是他也知道暗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于是他克制的用拇指擦过了余瑾的嘴巴,“我会的。”
话落,他再也不看余瑾,打马而去。
看不见司璞的身影后余瑾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司璞去了边境,她就需要快速搞定斟京这边了,这不只是其他人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
余瑾本以为梧州赃款的事情会隔几天的,结果没想到司璞走后的第二日,余昶便迫不及待行动了。
燎帝听闻太子贪污,当即震怒,派禁军围了将军府。
“太子殿下,请。”
余瑾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那一队掺杂在其中的清兵台的人,又看了一眼辛长德,她露出一丝带着距离的笑容,“公公辛苦。”
辛长德连忙道:“这是奴才该做的。”
司夫人道:“太子殿下受伤未好,还请公公通融,派一辆马车。”
恰巧余熙来了,他道:“就依将军夫人所言。”
辛长德目露难色,“大皇子,这恐怕不妥,陛下的意思是将太子殿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向来温润的大皇子冷了脸色,紧接着他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道更加冷冽的女声。
“你嘴里既然喊着太子殿下,就该懂尊卑。”余楚骑着马,居高临下的望着辛长德,眼里的厌恶丝毫不掩饰,“父皇还未定罪,太子就还是太子,身体不便,乘坐马车理所应当,辛长德,审时度势也须得把水端平。”
辛长德掩饰住阴沉的脸色,当即道:“五公主教训的是。”
余熙道:“就坐我的马车去吧。”
余瑾颔首。
她坐上马车后,身后便跟着一支禁军的队伍,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依旧围着将军府的士兵,对跟在车旁的辛长德道:“既然孤已经离开了,那么围着将军府的兵是否可以撤了。”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余瑾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清兵台的兵,随即放下帘子不再说什么。
余昶敢这样不敬将军府,她不还回去可真就便宜了他。
到宫门口后,辛长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殿下,接下来就需要您自个儿走进去了。”
余瑾懒洋洋的应了一声,随后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她在宫门口驻足片刻,望着朱色的城墙,忍不住想,这样的颜色若是染上血也不知道会不会更鲜艳。
到达议事殿时,除了大皇子和五公主该到的都到了,余瑾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梧州现任知州身上,他曾经是梧州的通判孙岳之。
余瑾上前给燎帝行礼,燎帝也不说让她起来,直接把账本甩在了余瑾的眼前,怒道:“贪污赈灾款,杀害朝廷官员,草菅人命,太子,这就是你作为储君的样子?!”
余瑾嘴角一弯,站了起来,“父皇问都不问,就直接给儿臣定罪了吗?”
“七弟,人证物证具在,你有什么可狡辩的?”余昶冷声道。
余瑾瞟了他一眼,直接道:“人证又不是不可以收买,二哥,你怎么糊涂了?”
余昶冷笑,“你什么意思?”
“二哥觉得呢?”
大理寺卿江流上前一步道:“陛下,此事尚存疑点,也该听听太子殿下怎么说。”
燎帝依旧是一脸怒气的样子,指着余瑾道:“你说。”
“灾银儿臣一分没动,草菅人命更是无稽之谈。”余瑾负手而立,冷眼望向孙岳之,“孙知州可知构陷太子是何罪名?”
“你休要威胁他人。”二皇子道:“若是没做,你就拿出证据。”
“证据啊。”余瑾脸上换了神色,嘴里发出一声轻笑,“我还真的有。”
余昶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小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只是在负隅顽抗。”
余瑾见他这幅恶心的样子,倏然失去了和他虚与委蛇的耐心,她收敛神色,有些索然无味道:“二哥,我刚才问了孙知州构陷太子是何罪名,他不知,你可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瑾直接道:“就是说你勾结梧州知州陷害一国太子的意思。”
余昶阴沉着脸,“血口喷人。”说着他望向燎帝,“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倒是七弟,处处狡辩。”
余瑾神色淡淡道:“话说早了,便是欺君之罪。”
余昶脸上神情顿时更加难看,他袖子一甩道:“伶牙俐齿!”
燎帝冷凝着脸看着余瑾,“太子有何证据?”
余瑾道:“父皇,儿臣现下说什么都没用,不若等着人证和物证。”
“人证?物证?”余昶逼问道:“莫不是你伪造的吧?”
余瑾嘴角一勾,玩味道:“二哥是在说自己吗?”
“你!”余昶阴沉着脸指着余瑾,眼里的神情像是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就在此时,燎帝拍着桌子,沉着脸喝道:“住口!”他扫了一眼余昶又看向余瑾,“口舌之快,像什么样子!”
余瑾一点也不在乎燎帝指桑骂槐,她像是故意和燎帝作对一样,懒洋洋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不想惹得二哥误会。”
在一旁的几名臣子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作。
约莫两刻钟,余昶道:“太子殿下,你的人证物证呢?”
余瑾凉凉的扫了他一眼,“毕竟是要临时带过来,总得需要点时间,不像二哥一样,万事俱备。”
余昶自然听出来余瑾在变着法的说他伪造证据,别有居心,但他也不在乎,过了今日,余瑾就再也不是太子了,而是阶下囚。
他不允许从前落魄到任人欺辱的人成为太子站到他头上。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辛长德过来禀报大皇子和五公主到了。
“父皇万安。”
两人皆是向前行了礼。
紧接着还未等燎帝开口询问,余熙便道:“儿臣听闻梧州知州揭发太子贪污赈灾银款,甚至草菅人命,于是便带着人证前来为太子殿下证清白。”
“哦?”燎帝脸上表情不变喜怒。
余昶道:“大哥从何得到的人证?”
余熙扫了他一眼未说话,余楚则是瞥了余昶一眼,脸色冷的像冰,“梧州疫病时,儿臣得到消息前去行医,后在路上碰到了前去斟京的梧州上任知州的妻儿,而当时他们正在被追杀。”
余瑾瞟了一眼温润如玉的余熙,心道,难为大哥正人君子看着他们编谎话眼都不眨一下。
“儿臣救下他们,细问之下才知事情始末。”
余楚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孙岳之脸上,继续道:“梧州上任知州一直受人威胁,无论是贪污还是勾结土匪草菅人命。据这二人所说,他们逃往斟京实为无奈之举,孙大人怕他们二人说出什么,便派人追杀,他们二人一路逃命直至遇到我,我担忧日后有所意外便将二人安排进了大哥府中,毕竟众人皆知,大哥是君子,最为公正。”
余熙轻轻地咳了一声,瞅了余楚一眼。
“是这样吗?”燎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沉声问道。
“五公主所言皆为罪妇所说。”她说着拜下身,声音带着颤意,“罪妇深知夫君贪污赃款,草菅人命,实为罪该万死,罪妇不为其申辩,可那是为人所迫,请皇上万莫被真正歹毒之人蒙蔽!”
燎帝目光转向孙岳之,孙岳之立刻伏下身道:“回皇上,臣未做追杀之事,孙大人被抓之后没多久苏府就发生了大火,等火扑灭了,里面抬出了苏夫人和孩子的尸体,下官并不知道他二人还活着,何来追杀之事?”
他当时找到机会派人去苏府杀这二人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场大火之后,虽然有两具尸体,但是他并不完全相信,他派人去寻,只发现二人还活着,但是踪迹确实遍寻不到,没想到竟提早一步被太子的人带走了。
“那火不就是你放的吗?”苏夫人抬起胳膊掀起衣袖,露出被烧伤的胳膊,她道:“当时若不是家仆衷心,我和我儿皆已被你杀人灭口!”
余瑾看着那烧伤的疤痕,想到了长鸣回来后,和她说的。
“苏夫人见我放火,便拿着了火的窗帘裹在了胳膊上,她说要通判最后辩无可辩。”
“孙大人有何可说?”江流知道此刻该自己发挥用处了。
孙岳之看了一眼好以整暇的余瑾,他道:“下官未曾放火,也未曾威胁苏大人。”
“余瑾,你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余昶适时插声。
“说你蠢不自知都是高看你了,二哥。”余瑾指着跪在地上的苏夫人,“梧州所有人都知,孤砍了苏兴的脑袋,那你是从哪里认为,苏夫人会和我一道冤枉孙大人!”
“你!”
余瑾这句话不仅骂了他,还直接堵死了他的反驳。
孙岳之做了什么他都知道,自然也就知道那对母子早就跑了,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孙岳之派人去杀他们,那么现在说的根本就是无须有的,所以他们确实是合伙诬陷。
“还有!”余瑾直接强势打断了余昶的话,她声音陡然变冷,“孙大人拿着账本就说孤贪污,那十万赈灾银款分明在你的府上!”
“太子殿下血口喷人。”孙岳之被苏夫人的话扰的心烦意乱,奈何又辩解不了,简直有苦说不出,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气,现下见余瑾再次诬陷他,当即便道:“赈灾银款到达梧州之时便已经少了十万!”
余瑾陡然笑了,“孙大人,孤一直派人看着赈灾银款,不许任何人靠近,你是何时探查的?”
孙岳之猛然抬头,脸上血色骤失,心思急转直下他道:“下官无需探查,账本上明明白白少了十万,必然是到达梧州之前便少了,否则太子殿下的赃款又要藏在何处。”
他必须要把赃款和自己划清界限,更何况他本就没做,不能就这样被明明白白的诬陷!而他这样说便是告诉众人太子殿下是路上送走的十万两灾款。
“对呀,藏在何处?”余瑾望着燎帝道:“父皇,路上押送灾款的人皆可为儿臣作证,儿臣并未拿走任何赈灾款,更何况,就像孙大人所说,若是在路上,儿臣将银子送去何地?十万两不是小数,儿臣若是送走,押送之人不是瞎子!”
江流适时道:“若不是路上贪污,便是赈灾银款在出户部时便少了十万。”
余瑾牵起嘴角,“这便是户部的事情了。”她望向户部侍郎,“秦大人,为何少了十万?”
秦商懿眼见着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他道:“微臣实在不知。”
余昶这时找到了打击余瑾的机会,他道:“既然知道是出户部时便少了十万两,太子殿下为何刚才却说那十万是在孙大人府上,又为何不早早上报,却拿从苏大人府上搜出来的赃款来补?”
余瑾微笑,声音却带着冷意,“当然是为了诈孙大人,至于为何不早上报,还要补上……”她眨了眨眼,道:“当然是等你来陷害我。”
她说的直白又让众人无法反驳。
余凌简直要为余瑾这手反击鼓掌。
余昶脸色乍青乍白。
余楚差点笑出来。
“一派胡言,我陷害你做什么!”
余瑾却不理他,而是继续道:“除此之外,梧州知州孙岳之更是散播瘟疫,残害梧州百姓!”
孙岳之惶然抬头,余瑾眼里的狠厉毫不掩饰,她只要想到夏大夫心里的戾气便怎么也压不住,“押进来!”
话落,外面压着两个人进来,跟在后面的是梧州现任通判应清辞。
他行了礼便道:“梧州瘟疫的源头乃是百姓用水被污染,当日太子殿下在梧州的清水河里发现了脚上被绑了重物的染病尸体。下官接手梧州通判一职之后便暗中调查是何人所投放的尸体,最终找到这两个人,而据这二人所言,他们乃是受孙大人所指示,至于孙大人,下官认为若是无人授意,孙大人必然是不敢冒险的。”
到这个地步,孙岳之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辩解了,那两个知情人已经被他派人处理掉了,这两个人明显就是太子找来污蔑他的,但是他却无法反驳,他总不能说知情人已经被他杀了,这两个是假的。
他官服下的手紧紧攥住,良久阖上眼睛道:“无人指使,此皆为下官一人所为。”
“无人指使?”余瑾捻着手指轻笑,“孙大人倒是衷心。”
“孤都不知原州闹了瘟疫,你却恰好能截住上游漂下来的尸体,孙岳之,你太高看自己了。”
见孙岳之面色颓然,余瑾又将目光放在了余昶脸上,“二哥,你怎么看?”
“这该交予大理寺和吏部来审。”
“你说的对。”余瑾赞同的点头,“江大人,这封信是我派去监视孙大人的人一早在他的府上搜到的,当时孙大人因着外面出了事外出查看时还未来得及烧毁,我的人便带了回来,我拆开看了一下,里面便是他指使孙大人来京时诬陷我的内容。”顿了一下她又道:“若是不信,可当场验证笔迹。”
话落,余瑾朝着余昶投去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她就是直接明晃晃的诬陷。
余昶当即又惊又怒,“你这是诬陷!我何时写过此信?!”
他明明每次是派人去见的孙岳之,从未写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