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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岸旁,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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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山忠对臣下介绍着东方龙钥,不留余力地夸赞他的年少有为,为他倒酒,为他祝贺,为他接风,为他洗尘。

    东方龙钥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是龙语学宫,人类,龙族,三方的代言人。

    而他能只是默默地接受好意,每当他试图开口说事情的时候,北山忠就会说,今天不是时候。

    沈墨七看着桌上的酒食,想起了有一日乔玄木请他去学宫里赏戏观舞,那似乎是他第一次在龙语学宫见识到什么是浮华,但终究还是如泡沫般虚幻。

    不知过了多久,宴会逐渐冷了下来,也陆续走了一些人。沈墨七喝了一口果汁,他总感觉有些醉意,难道他们在果汁里放一些酒了吗?

    他举起木杯,通过果汁反射的光影扫向身后,那树木下的狼族少女却不见了踪影,他猛地咳嗽两下。

    他刚想说话,北山苏苏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北山苏苏俯身,对着沈墨七的耳朵,轻轻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和我去一个地方。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不是职责上的事情,是私事。”

    沈墨七蹙眉思虑,刚想转头,却极近地看到了北山苏苏明亮的眸,犀直的眉,润红的唇,他只能把脸转回来,微咳两声。

    北山苏苏是要诱骗他去一个地方吗,还是真有其他事情

    北山苏苏真的很像人类,或者说妖族的样貌真的和人类无二。而在场的所有北山狼族,会不会就和真实的人类一样复杂微妙,饱含心思呢。

    沈墨七不由打了个颤,看不懂的人,才是最害怕的。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尽可能的了解一下北山狼族。

    “将离,我跟北山苏苏出去一趟,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她。”沈墨七对洛将离说道,也对爱丽丝点了点头。

    “注意安全。”洛将离没有制止。

    “保护好自己,我会担心的。”爱丽丝小声说道,她亦不会阻止。

    于是沈墨七起身跟着北山苏苏离开宴会了,“我们要去哪儿?”他问。

    “等会就知道了。”北山苏苏说道,她似乎心情很好,走路有些轻飘飘的,但又不想在沈墨七前表现出来,每次她回头的时候,总要把大衣转的很快,靠近沈墨七时,总要露出两颗尖牙利齿。

    “什么嘛,你再吓唬我,我可要回去了啊。”沈墨七每次都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后退一步。

    他对北山苏苏很是戒备,他们不是同一族类,甚至有本质上的生存冲突。

    “好了好了。”北山苏苏觉得沈墨七的反应很无聊,于是专心走路去了。

    不久,她走进了一个冒着炊烟的厨房后门,掂了一个夸张的大袋子出来。

    “这是什么。”沈墨七好奇地问道。

    “食物。”北山苏苏拍了拍袋子厚实温暖令人安心的质感。

    “不许出去乱说哦,这些是朋友留给我的。这次盛大到夸张的宴会,宴请了北山国各个地方的校尉,牙将,兵头,还有一些退下来的老人,北山王的亲信,以及你们。动了北山国很大的人力物力,食物吃不完是正常的,我拿一点怎么了。”她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一只手背上那么大的袋子,旁若无人闲庭信步似走着。

    “我们老家也很穷,肉什么的,一年吃一次都是很正常的。有的人家里没地,只能去给地主当佃农嘛,一年到头能拿十钱都是少见,豆腐都是过年才能吃,一家人都瘦骨嶙峋,只能说勉强温饱饿不死。”沈墨七到没少见多怪,他能理解北山苏苏,甚至有一种少见的亲近感。

    “那我们人妖之间也没差别嘛,军人吃军粮是饿不死,但九成的兵也拿不到响,要是不当兵,哼,身为狼族,竟然肉都要五年啃一次。山上的野味早被抓光了,老鼠都见不到半只。”北山苏苏说的话更让沈墨七震惊。

    “你们也吃素吗。”

    “你看我们长得区别大吗。”

    “那你们有妖力,龙息又是一块宝地,你们开荒种田也饿不着吧。”

    “天天打仗,剩下的人又是残疾,谁有力气种地?”

    两人对视后许久无言。

    沈墨七叹了口气,不再谈这种绝望的没边儿的话题,“你们北山国有多大啊,这么多将军。”他装作好奇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参军四十年了哦小朋友。”北山苏苏还带着黑色手套呢。

    她右手背着袋子,左手一把将沈墨七揽过来,拍拍他的脑袋,“这次既是动用全国之力,即是给你们面子,也是彰显国威。没看见刚才远处山上站了两千个边防军吗,他们是和周围国家交界线上的守军。龙息这地方就是物种多,国家多,灵气宝地多,还有战争和流血多。”

    沈墨七刚才真没看见什么远处山上的两千军队,但是洛将离倒是频繁往山上瞅,沈墨七还以为他是想去游山来着。

    他刚才注意力全放在来来往往的狼族人身上了,那一个个彪悍威武的战士,确实让他心生畏惧。

    “你们北山国有多少人口。”沈墨七问道。

    “喂,这可就是机密了啊。”北山苏苏说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们那老师肯定会问北山忠的。六七十万,目前有十万军队,其他人能征能耕,有什么紧急事情都可以立马转军。怎么样,你觉得我们国家的实力如何呢?”

    人不多但要是都有妖力的话,怕是和普通军人不是一个层次的吧。

    沈墨七想起历史上的那一次北珏可汗南下了,玖华也就有了那一百多年由外族王朝的历史。

    也就是说,妖族要是真的入侵玖华,怕是一个小国都能倾覆政权。

    沈墨七想到此处,不寒而栗,此刻方知龙语学宫镇山之责。

    他才发现自己还北山苏苏搂住脖子,她的黑衣贴在沈墨七上皮肤上,还算凉爽,似乎是一种兽的皮,她对沈墨七的动作就像对弟弟一样自然。

    就当沈墨七准备挣出去时,她却从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跳了下来,在空中沈墨七被北山苏苏揽得很紧,他的脸几乎要被挤扁了。

    沈墨七愤然地抬头看着北山苏苏,他像是在被她支着走,而且有一股香味不停地向沈墨七鼻子里涌来,像是一种诡异且不习惯的妖力和体香。而北山苏苏柔软的胸部更是紧贴着他的脸,让他喘不上气来。

    “啊,对不起嘛,我还以为你是小孩子呢,没想到还挺在意的。”北山苏苏松开了沈墨七,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似地对他说道。

    “你也没多大,你这个身高样貌,在我们人类中最多才十七八岁样子。”沈墨七不满道。

    “可你这个年龄在我们狼族估计还没到断奶的时候呢。”北山苏苏笑了笑。

    她从马厩里很快找出了自己的战马,从马厩牵出来后北山苏苏跳上马来,对沈墨七伸出一只手。

    “我自己有马。”沈墨七说道。

    “你骑的太慢,我可不想等你。我不能离开太久,会被发现的。”北山苏苏再低一些身子,拉起沈墨七的手给他拽到马上,开始向远处骑行。

    “远吗。”沈墨七担心地说。

    “别怕,不远。”北山苏苏回答。

    微风吹过,沈墨七有一种自己在和爱丽丝一起骑马的错觉,又仿佛回到了白露,亚瑟带他们悠闲地行走在繁华的城中。

    当北山苏苏开始奔驰在泥土芳香之上时,沈墨七因为恐惧和颠簸几次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抓牢呀,不行你抱着我也没意见。”北山苏苏转头对他道。

    沈墨七不想靠北山苏苏太近,她毕竟长得漂亮,又符合人类的审美,马上颠簸,免不了身体接触。

    “真拿你没办法。”北山苏苏停下马来,把袋子背在肩上,伸出双手,把沈墨七举起来,然后反方向坐下,让他的脸朝向自己。

    “喂,喂!”沈墨七还没说完,北山苏苏就重新开始狂飙起来,沈墨七吓得只能抱紧了她的腰肢,他现在闭上眼睛,躺在一片柔软窒息的海洋之上,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了。

    “你就把我当姐姐就行了,不要在意那么多,你们人类怎么那么腼腆。”北山苏苏并不在意,她扯着缰绳策马奔腾,似乎有些着急时间。

    “你们的样貌是天生的吗,还是野兽得道变化成人的。你们妖族对于美丑的标准和人类一样吗?”沈墨七刚睁开眼睛,问出了好奇很久的问题,就立马闭上眼睛了,他红着脸,想找话来缓解尴尬。

    “当然是天生的,我们生下来就是人类模样,只是带了狼耳和尾巴。我说了,我们早就不是单纯的野兽了,我也不喜欢妖这个称呼,除了一些奇特的种族,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变幻样貌,我们狼族不擅长这种细腻的术式。”

    “至于美丑,那当然差不多吧,毕竟我们长得都差不多。我小的时候,可是村子里远近闻名的美要不是年纪还不到时候,提婚的人肯定络绎不绝。从你的反应来看,我在人类的视角里也算不错咯?”北山苏苏笑起来。

    她对沈墨七的反应很是开心,仿佛又回到了没参军时那无忧无虑的岁月。

    沈墨七别过脸去,无话。

    北山苏苏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村子的边缘处。她下马后,接着把沈墨七举下马来。她并没有把马儿拴起来,只是对马儿说道,不许乱跑。

    她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嗯你怎么流出这么多汗,都湿透了,脸还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北山苏苏把手放在沈墨七红烫烫的额头上,却被沈墨七避开了。

    “我真的好害怕你们妖族的行为。”沈墨七低着头藏起脸红,静静走在北山苏苏的身后。

    北山苏苏走着,走过了杨柳岸,走过了村门关,走过了露野亭,走到了断桥边。

    她向桥下走去,沈墨七这才发觉桥下的砖瓦处有一个洞口,那里面光照不好,但在白日也能瞧见里面的阴凉。

    “姐姐!”一声惊呼传来,一个孩子跑了过来,他跳到北山苏苏的身上,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北山苏苏笑着拍着他的背部,“都说了你身体不好,不要这么激动。”

    这时一位老妇人牵着两个小女孩走了出来,沈墨七的眼睛抽动了一下。

    他看见其中一个小女孩儿没有腿部,整个身体坐在一个滑落的木板上,脸上的神情冰凉,麻木,并没有见到亲人的兴奋,再注意到沈墨七之后,更是露出戒备的牙齿,脸上全是警告和高傲。

    北山苏苏看了一眼沈墨七,沈墨七把头转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他喃喃道。

    “道什么歉,和你一个孩子没关系。”北山苏苏说道。

    她把男孩儿放下来,跟着妇人进屋了,沈墨七也犹豫着进去了。

    “母亲,我带回来很多肉,可以稍微卖一点,其他留着自己吃吧。还有,这是去年发的饷,弟弟的病还是继续找大夫吧,妹妹也要继续读书。”北山苏苏把袋子放到地上,又给了妇人一个小袋子。

    沈墨七看着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受至极的小男孩,他的尾巴是如此的萎靡。

    沈墨七受伤的时候,有蝴蝶蕤这样的稀世医者为他疗伤,可眼前这孩子,似乎已经病了许久,无可奈何。

    这也许就是沈墨七说对不起的原因。一阵寒风吹进洞屋之中,带着河水的清凉,他坐下无言。

    妇人点了点头,她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苏苏啊,其实你没必要管我们的,我们狼族没其他族那么有心中负担,这都是天命,是自然。”

    “自从你父亲战死沙场后,你就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母亲也心疼你,你要早点找个好人家退下来,你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没必要冒着危险和那些没有心的人一起混在军营里。”

    “母亲,每隔几年你就会说一次,答应我,不要再说了,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北山苏苏的手不停逗着妹妹的脸颊,让她们嘻嘻笑着。

    “四十年了,国家一直征战,外人不敢进来,弟弟的病三天坏两天好,根本做不了长久的生计。妹妹的腿又需要人照顾,我们的生存全靠你和婉婉,母亲真的已经累了很久了。”妇人的眼神十分空灵,岁月在她的脸颊上刻下痕迹。也许她曾经也骄傲的奔跑在沙场上,但命运的厄然让她沦落至此,沧桑憔悴。

    “快了,长官这几天对我说很快就能晋升,只要我继续保持忠心。真的,我已经做到北山一心大人的近卫队里了,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国家最年轻的「天」级将军,带领我们扩张了这么多地盘。”北山苏苏抿了抿嘴巴,然后故作开心地说道,她想带来乐观的氛围。

    “可也死了很多很多人,我们妖族寿命悠久,生育十分艰难,你应该知道的。”妇人说道,她似乎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已故的亡夫。作为北山国的人,谁在壮年时不曾为国效力过呢。

    北山苏苏噎住说不出话来,直到一旁残疾的小妹妹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他是谁,你的伴儿吗,为什么没有耳朵和尾巴呢。”

    “欸姐姐喜欢年纪小的啊。”另一个妹妹嘴角露出调戏的意味,她双手靠后,对北山苏苏歪头笑道。

    “啊!我打你屁股。他只是一个人类小屁孩,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北山苏苏愤愤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人类」这种生物。

    “哦就是书上那些英雄吗,听说他们的祖先开了天劈了地,还射下太阳,用泥土塑造生命,我我知道的,我以前在先生那儿听说过。”小妹妹说道,她崇拜地看着沈墨七,对他笑了笑。

    “不要信,那些都是神话罢了,是书上故事。旁边国家那些猴子们还写书,说它们的祖先是天宫里的将军呢,谁会信呀。”被叫做婉婉的女孩儿噘嘴道,她才不信所谓的英雄故事。

    “北山婉婉,就你聪明。”北山苏苏揪着她的小耳朵,两人笑闹到一团。

    “这次能回来多久。”她的弟弟对她说道,眼睛却盯着墙角的水滴。

    水儿滴答滴答的从墙上落下,时间流逝,永无止境。

    “一小会儿,我的职责很重哦,明年一定多留些时间回来看你们,这段时间你们要乖乖地好好生活。”北山苏苏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说道。

    “责任重,流血多,但挣的少。”她喃喃自嘲道,摇了摇头。

    “这个盒子,真的送我了吧。”北山苏苏从大衣里拿出一支木盒子,摇了摇对沈墨七说道。

    她的黑色皮大衣很精致神秘,仿佛什么东西都能装下,从外面看又很体面,有着兜帽和白色貂毛作装饰,这就是北山一心近卫军的标志吗。

    “真的。”沈墨七说道。当时他也不知道墨玲儿为什么愿意给自己分一支礼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它转交给北山苏苏。他也许只是不喜欢北山狼族的人们,也不想要他们的礼物。

    “那婉婉,你偷偷藏好,找个信得过的人卖了,记得估好价,别被骗了,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北山苏苏打开看了一眼,是一颗灵药,这东西只对刚开始修行打基础的人有用,对她这种已经成近卫队的人,这种品阶用不太上。

    北山婉婉点点头,她把盒子小心翼翼放进床底下,“我好想买一件漂亮长裙,可是真的好贵,能换很多粮食我听他们说其他国家的人穿着各种裙子,便宜又好看,如果我能出去”

    “不要说这种话了,听到会被抓走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北山国的规矩。”妇人厉声道。

    “母亲,婉婉,阮阮,天天,我要走了哦,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下次再见吧。”北山苏苏喘了口气,站起来说道。

    “苏苏带些衣服走吧。”妇人伸出手,仿佛是在试图挽留。

    “不了,反正我除了军服,其他也用不上。”北山苏苏拉着沈墨七离开了这里,她没有再看一眼,也没有任何停留。

    到了外面,看着桥,听着水声,感受到阳光撒下,沈墨七还是久久不能言语。

    “你弟弟妹妹”沈墨七不知道该不该问,但他似乎有些理解了北山苏苏。

    一个生病的弟弟,一个残疾的妹妹,确实会压在她的肩上,逼着她不停向上走。

    “没什么好隐瞒的,北山国这样的人多的是,都是在年少时统一参加军事训练的过程中落下的残疾。”

    “那惨无人道的训练代价非凡,能留下来的,都是北山国最勇武的战士。”北山苏苏看向河水边,这条河已经在她脑中流了四十年,也将继续流下去。

    “残疾的人一般会被抛弃,因为北山国某些方面的条件很差,粮食少,医师也少。一条胃口好,但是没办法提供价值的年轻狼族,往往会被挂上寄生虫的称呼,可他们只是为国家奉献了自己而已。”北山苏苏拿起石头,在河水上打起阵阵的水漂,激起水花飞旋。

    “为什么带我来。”沈墨七顿了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某些方面来说,这里比他的世界更加寂寞。

    “哼,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们的安全,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离队吧。我想回来一趟,自然需要你的配合咯。”

    “平时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你觉得你们这些人谁会信任我,跟我走呢?估计只有你吧。”北山苏苏牵起正在吃草的马儿,拉起呆然的沈墨七。

    他们二人向来时的路骑去,一只小小的,可怜的狼族女孩儿,从桥下的阴影处跑了出来。

    她在河水岸边望着他们,亦如以前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看不见姐姐的背影,她才听话的噙住眼泪,让自己的思绪和渴望,继续飘向飘渺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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