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雪中寻鸾(九)
“啧,根本拦不住啊。”刘三丰看看仍在不断向山谷中爬行的大疠化身,有点挫败。
这段时间他和段清月想尽了所有办法,无论是山石拦路还是引导雪崩,也只能减缓祂的速度,根本无法让其停下。
段清月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几乎握不住邀月。
大疠身上的皮肉已经变得像被猫抓过的沙发,破烂的不成样子,但祂就是不死,甚至因为那些糜烂的伤口 而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还有一个办法。”她气喘吁吁地收起邀月,从衣服的内袋中掏出一块精致的白色怀表。
“这玩意不是”刘三丰的眼睛顿时瞪的比铜铃还大。
“我趁我哥不注意拿的。”她面无表情地打开怀表,露出里面由细小白骨拼成的精细表盘。
【凝驻之刻】,由时间之神克诺洛斯遗骨拼成的怀表,可以凝滞一定范围内的时间,但和沉脱头骨,生命萌芽一样,都是限次性遗器,同时也是段棠星觉醒时所用的遗器。
“喂,你确定吗,这玩意的效果可是用一次少一次”
“咔嗒!”她用行动回答了他,随着凝驻之刻的按键被按下,白骨雕琢成的指针从刻度上的罗马数字三移到了四。
它还有八次停止时间的机会,等到时针与分针共同停在十二时,它也许就会象生命萌芽那样,效果变弱许多吧。
大疠化身的动作停了下来,雪花停滞在半空之中,山谷中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刘三丰长出一口气,仰头躺倒在地上,“听天由命吧,咱们尽力了。”
“起来。”段清月脸上仍没什么表情,我们去南北战线。”
刘三丰一愣,随后心情立刻沉重起来,这次东西战线面对的都是成千只中位妖族,南北战我应该也一样,但他们可没有自己和段清月助力,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刘三丰去了较远的南战线,他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遍地尸骸,血气冲天,有兽潮的,有雪猿的。
防线被彻底踏平,无数凌乱的脚印不断向前延展,他沉默地顺着脚印前进。
脚印的终点是雪猿一族所居住的那个洞穴,段清月已经在这里了,她手中的邀月还在往下滴着血。
无数中位妖族的尸骸几乎堆成小山,一只雪猿浑身浴血地靠在洞穴旁。
刘三丰认得他,那就是约塔,就是他和段清月救回来的,那只挑战青鸾的雪猿,这里应该就是他在死守,才能撑到段清月的到来。
“活下来的,还剩下多少。”老族长从洞穴中走出来,他这句话没有用疑惑的语气,似乎是早已知道了结果,刘三丰和段清月对视一眼,保持沉默。
“说吧,孩子们。”他平静地抬头,浑浊的老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除了东边,全灭。”段清月低下头,“对不起。”
老族长沉默了许久,“你们都是好孩子,没事的,没事的”他像是在说给他们听,又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我们的命运啊”
“那我们他妈的就必须接受吗?”约塔突然打断老族长,低声吼了出来,言语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悲怆。
“我们别无选择。”族长摇摇头,声音嘶哑地回答,带着刻骨铭心的哀伤。
“走。”段清月说完,没等刘三丰回答,直接牵起他的手,像是要发泄什么般一路狂奔,将那片压抑的猩红远远甩在身后。
但等他们到大疠化身所在的地方时,发现山崖上已经站了一个小孩子。
“你们做的很好,拖住了古妖级别的敌人。”他回头,青翠的眸子注视着他们。
“你就是青鸾?你知不知道你来得有多”刘三丰瞬间暴怒,但话刚说一半就被段清月打断了,她又接下了凝驻之刻,大疠的笑声再次响起。
青鸾拔剑,墨色浸染了剑刃,第一剑,大疠化身的笑声戛然而止,墨色继续扩散,他的衣袖在凛冽的风中猎猎作响,洇上黑白。
第二剑,祂的化身被从上到下斩成两段,但没有死,反而重新发出了笑声,黑与白交织的范围不断扩大,像有墨水滴入的水潭。
祂变成了黑白的轮廓,笑声越来越低沉,如经过慢放处理的音频般沉闷,祂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直至有一行行书出现在青鸾的身后。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拭。
第三剑,大疠化身完全停滞了下来。
“啪”,一声脆响,那样庞大的身躯,却像阳光下脆弱的泡沫,轻描淡写地崩溃了,化为一滩丑陋的墨迹,消散在水墨画中。
“咔哒”青鸾把剑收回,大疠化身,被三剑斩杀。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他看向段清月和刘三丰,“一位新诞生的新神,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将祂斩杀。”
“为什么会发生兽潮。”段清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鸾魄】所在的地方,群妖会让那里永无宁日。”青鸾的回答没有犹豫,如此平和,如此淡然,他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青鸾的遗器,是它的灵魂,鸾魄寄宿在我的体内,让我拥有近乎无尽的寿元,代价则是: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引发兽潮。”
青鸾平静地述说着,那双眼睛像深邃的幽泽,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那就是说,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你。”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加入,刘三丰诧异地回头,发现是约塔。
“既然是你引起的兽潮,那就自己解决啊,既然是因为你,那你就去死啊,你死了不就没兽潮了!凭什么要雪猿来承担?!”他浑身都是伤口,血水顺着皮毛滴滴落下。
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痛般,喊地撕心裂肺,“我们凭什么要接受你强加给我们的责任!帮你抗击兽潮,给我理由!”
约塔状若疯魔,情绪完全崩溃,“为了九州的安定,我不能死至于你说的理由?”青鸾居然在认真地思考。
“驻守在此就是你们存在全部意义,这行不行。”
“他在说什么?”刘三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段清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不公平,雪猿分明与人类应该是平等的才对”
“你们遭遇不平等的原因只有一个,”青鸾看着绝望的约塔,没有怜悯,没有倨傲,仿佛他所说的话就是众所周知的真理与事实。
“雪猿不是人类,异族在人类主宰的世界,不存在平等这一说。”
“你敢不敢把这话说给上位种”
“闭嘴!”刘三丰扑过去压倒约塔,用身体挡在了他和青鸾之间,因为他刚刚看见青鸾已经把大拇指搭在了剑镡上。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刘三丰,松开手,转身离去。
“你说话小心点啊哥们,刚刚他都准备和你动手了。”看见青鸾走远,他松开约塔。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想离开昆仑的话,我们可以帮你离开,青鸾应该不会阻拦。”段清月认真地看着他。
约塔坐在雪地上,沉默了很久,最后迟缓但坚定地摇摇头。
“不了,如果我不留下来,大家一定撑不过下次的兽潮。”
“如果下次的情况与这次一样,你留下来也无济于事。”段清月提醒他。
“无所谓,死我也要和族人死在一起。”
她和刘三丰都不说话了,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
最后,约塔离开了,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刘三丰沉默着坐在地上。
段清月坐在他身边,把头斜靠在他身上,刘三丰也没什么反应,早就习惯她拿自己当靠枕了。
“你觉得,青莺是对的吗?”片刻沉默后,她轻轻问道。
“他放屁,生命肯定是平等的。”刘三丰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段清月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凝望着远外云层尽头,即将依云而出的晖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