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难却（一）
尘封已久的回忆被拾起，破败的八音岛开始循环播放。足迹于沙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刻印，风中带着泥土的气息，故事的开头，是在某个春日的清晨。
“巡警同志辛苦了这是你们找到的孩子吗？”“是，又要麻烦您了。”“这孩子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至少到现在也没见到他开过口。”“不用担心，我明白了。”
少年沉默地听着大人们的对话，孤独地站在那儿。
“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很柔和，似乎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好像没有名字。”这是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几个人之中其中一个说的话。
“那我帮你取一个怎么样？”有东西盖到了自己的头上，是手，少年微微抬头，暗淡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中年人俯下了身子，似乎在笑，但自己看不清。
“姓和我一样吧，叫你秦鸢怎么样？看周围的鸢尾花，喜欢吗？”男人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阳光与这些花卉。
少年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阳光很刺眼，鸢尾花在阳光下开得正盛，露珠闪烁着亮光，他并不讨厌这样充满生机的花。
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秦鸢没有反抗，任由那个院长将自己带进福利院，带到一群好像年纪略小于自己的孩童面前。
“今后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吧。”院长摸摸他略显杂乱的头发，有人朝自己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秦鸢抬头看着院长，那张笑着的脸在谈及家人时似乎会变得格外柔和。
夜色沉静如水，窗外的星空像被水洗过般清晰，每一道星光都有迹可循。
院长给秦鸢安排的房间在二楼，没有围墙的遮挡，星河被他纳入眼底，但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房间里。
少年坐在窗前，沐浴在星光下的天幕仿佛触手可及，他凝视着星星背后的深空，那让他感到平静与安定。
“吱呀——”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似乎有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旁边。
“\"这么迟了，还不睡啊？”院长声音并不大，他坐在秦鸢旁边，但并没有看他，而是和他一样注视着夜空。
仿佛他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自言自语，“”秦鸢没有回答，他就像个呆滞的人偶坐在椅子上，一点反也没有。
“一起看吧。”院长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仰视星空，仿佛已经融入了房间里的阴影。
秦鸢看着璀璨的星空，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时间无声地流动着，只有东方渐渐亮起的鱼肚白彰显着时间的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照在眼睑上有点刺目，秦鸢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看向旁边，身旁的椅子上早已无一人，而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层薄被，桌上似乎还放着一张纸条。
他站起身，把被子叠好放在床上。拿起纸条，钢笔写的字，工整而有力，墨水尚未完全干涸，似乎是前不久才写上去的，此刻正在阳光下反射微光。
“饿了就下来吃饭吧。”纸条上写的字很简单，却让秦鸢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似乎在很久之前，有人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为什么，那张脸是如此模糊？他尝试了很久，可实在是想不起更多的事，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事和人。
但这句话却让他体会到了久违的感受。当时的秦鸢年纪尚小，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感受。但到多年后再回想，他便会想到这种被当做家人看待的感受，居然是如此珍贵与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活跃，但秦鸢是个例外。
别的孩子在玩耍时，他只是捧着书坐在角落里，像一朵长在阴暗角落的小蘑菇。
“喜欢看书吗？”院长在他身边坐下了，秦鸢看着院长的脸，微微点了点头。
“是吗？那你还挺喜欢精读，半小时才翻了一页。”院长微笑着从他手中抽出那本莫泊桑的小说集。
秦鸢没什么动作，只是低下头，他已经做好被批评的准备了。
“那是什么表情，又不会骂你”院长摸了摸秦鸢的头，转身将那本书放回了书架。
“你很想加入他们对不对？”“对于这个问题，秦鸢没有回答，他看着眼前正在嬉闹的同龄人们，内心有些纠结，但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自己这沉闷的个性进去肯定会被排斥，而且建立了联系，关系断开时只会更受伤。
“真别扭。”看着给出否定答案的秦鸢，院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这么害怕被排斥吗？”他微微皱眉，“但是你连尝试都没有过，怎么那么肯定自己会被排斥呢？”
秦鸢有些惊讶院长是怎么猜到自己的想法的，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院长扭头看向其他孩子们所在的方向，“这些孩子中有好几个和你情况很像你的。”
秦鸢有些不理解他说这话的用意，“他们也不爱说话，有些情况可能比你还严重，被遗弃，失去家人都痛苦难以抚慰，我明白的。”
“但总要向前进吧，你看看他们，现在和普通孩子根本看不出差别了，爱是治愈创伤的良药啊”院长喃喃道。
“哎呀，这些话是不是太俗套了？”院长挠挠头，“我只想说，不用担心被排斥，去玩吧！”他把秦鸢推向其他孩子的方向。
“今晚天空很晴朗，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院长打了个哈欠，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旁边的秦鸢则是回忆着今天一整天和其他孩子们相处的经历，虽然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说几个字，不过并没有任何人向他表示任何恶意或者排斥。
他们的相处与其说是同龄人之间的交际，不如说更像是家人之间的互动。这种氛围让他感觉很舒服。
“你喜欢这里吗？”院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把秦鸢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秦鸢没有回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有表达的欲望，但是却本能地拒绝交流或表达。”院长偏过头，直直地看着秦鸢，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被有看透了的错觉。
“真希望你能早点开口，别和个闷葫芦一样。”院长随意地扯开话题，开始说一些孤儿院里发生过的趣事。
他今晚兴致很高，不停地和秦鸢说着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院长说，偶尔也会提几个问题。秦鸢有时候点头有时候摇头，或者干脆不回答。
院长每次都会猜他是什么意思，有时需要猜三四次才能猜对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乐此不疲，愿意一次又一次耐心地去猜。
就这样，两人用这种诡异的聊天方式谈到了凌晨，最后是院长说着说着自己睡着了。
不过秦鸢还是没有什么睡意，他把目光从夜色中移开，观察着星辰闪烁的节奏。
“这个人为什么会无条件地帮助自己？”秦鸢思考着这个问题，自己现在没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收益，只能算是累赘。如果自己是院长，那他绝对不会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那么如果你是他，你会将福利院里其他和你一样，那些曾遭到遗弃的孩子再一次赶出这个家吗？”
从心底里发出的疑问让秦鸢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他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虽然想半天也没能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但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过程，他似乎也能理解院长所谓“错误”的行径了。
至少院长有一点说对了，今晚的夜色确实很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生活都和这两天没什么变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性的变化，原本被坚冰封冻的内心已经融化了一部分虽然还是不愿开口，不过他已经不会排斥和他人的接触了。
门又被推开了，秦鸢靠在椅背上，他已经习惯了，院长这一个多月天天晚上都来陪他，偶尔哪天没来他或许还会不适应。
“今天上的课已经是初中内容了，听懂了吗？”院长拖过椅子询问道。秦鸢捧着本书轻轻点了点头，他已经不用靠凝视夜空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现在喜欢上这里了吗？”院长偏过头，秦鸢慢慢合上书，仰头看看星空，少年紫色的眸中盛满清冷的星光，他沉默着，最终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