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祈祷你能一直勇敢且顺遂的走下去
翌日。
顾荣前脚离开,长公主后脚便雷厉风行的邀钦天监监正亲自推算吉日。
娶香喷热乎的儿媳入府,刻不容缓。
顾府。
寂寥静谧的可怕。
在被押解至大理寺狱之前,顾平徵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将陶姨娘的长兄一家驱逐出了府邸。
下人们惶恐不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心神不由自主的落在望舒院。
自春日起,顾府的风浪就从未停歇。
一浪接着一浪,仿佛有种树倒猢狲散的不祥征兆。
所有人都清楚,望舒院的大小姐是最后的支撑。
顾荣也知,府内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浑水摸鱼,偷盗财宝变卖。
琴书和折枝前来请示,顾荣交代了句静观其变,无需出面阻止,只需暗中做好登记。
待她的御状审结,一并处理。
大浪淘沙沙去尽,沙尽之时见真金。
“可还有事?”
“不妨直言。”
顾荣见琴书和折枝捻着帕子,屡次欲言又止,索性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问道。
折枝直爽,憋不住话,迫不及待道“大小姐,您真的会给妾身和琴书容身之处吗?”
虽说之前早已坦言投效,但顾平徵一下狱,心底到底还是有些许忐忑惶恐。
她们是顾平徵的妾,也没诞下一儿半女傍身。
说的难听些,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如若大小姐出尔反尔,她和琴书怕是生路断绝。
折枝眨着眼睛,脖子下意识微微前倾,很是忧心。
“你的拳脚功夫练的如何了?”顾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折枝蹙眉,略有些心虚,竖起三根手指,小声道“勉勉强强能打三个护院,不及青棠姑娘分毫。”
青棠姑娘一把菜刀在手,横扫拦路地痞流氓的辉煌战绩,她知悉的清清楚楚。
吓人的很。
顾荣闻言,若有所思“短短时日,能有此收获,已是难得。”
“当日,我既然允诺你与琴书,我自然不会自食其言。”
“更别说,你们已将身契奉上。”
“不过……”
顾荣稍作停顿,手指轻抚过茶盖,目光严肃地望向二人,缓缓说道“我未来的日子不会平静无波,岁月也不会总是宁静美好,或许会有巨大的波涛等待着将我淹没。”
“你们应当做好心理准备。”
“一旦选择效忠,就不允许有背叛。”
说到此,语气转为冷冽“否则,在我将你们铲除作为花肥之时,不要抱怨我手段残酷。”
“当然,若是不寻死,我不会亏待你们。”
一直默不作声的琴书不假思索“妾身追随大小姐之心不改。”
“我也一样。”折枝附和着。
顾荣勾勾唇角,淡声道“琴书,明日起,你前往在金玉巷的荣氏珍宝阁,跟随掌柜左右,学她如何迎来送往,学她如何记账盘账,学她如何让客人宾至如归,眉开眼笑做回头客。”
“主要是再练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火候。”
琴书眉眼微扬,眼眸深处迸发出一道亮光“妾身谢过大小姐栽培。”
折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朗声说道“请大小姐尽管吩咐,妾身不怕累不怕苦。”
顾荣道“当然得劳烦你暂时替我盯着府里的下人,莫要让那些个心思浮躁又卑劣的,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这个艰巨的任务,也不知你能否胜任。”
折枝是个心直口快的直肠子。
直肠子,不适合经商敛财。
恰好,府里也需要个能坐镇的人。
折枝听不出顾荣的言外之意,拍了拍胸脯“请大小姐放心,包在妾身身上。”
顾荣点点头,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两口。
琴书福了福身,行了一礼,恭声道“妾身不叨扰大小姐了。”
折枝紧随其后。
顾荣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折枝离独当一面,委实差的远了些。
但,谁让她就是对折枝怒斥顾平徵那一幕呢。
旋即,敛起视线,摆摆手“青棠,送送两位姨娘。”
送走了琴书和折枝,顾荣晒着投进窗牖的阳光,斜倚在软榻上小憩。
病去如抽丝,身体依旧有些虚弱。
迷迷糊糊间,听见青棠禀报“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安康院。”
顾荣揉了揉鬓角,颦眉起身。
之前,她说服顾平徵接小阮氏回府,什么主持大局、立规矩教导儿媳、掌家理事的话,大多是托词。
真正的原因是,她怜惜小阮氏的遭遇。
及笄之年,受家族胁迫,逼不得已嫁不惑之年的老汝阳伯。
还要背负不知羞耻,勾引堂姐夫,气死堂姐的黑锅。
尽心尽力如同没有喜怒不知疼痛的木偶一般,侍奉老汝阳伯。
每次承欢后,都要被灌下一碗避子药。
六载。
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老汝阳伯病逝,小阮氏被美其名曰送入青望观苦修祈福,实际上得忍气吞声接受顾平徵的背德凌虐。
不曾有害人之心的人,总该有几天安生日子过的。
总不能咽气时,走马灯似的回顾一生,想起来的只有吃不完的苦,哭不尽的泪。
有她在一日,小阮氏就能多过一日不必担惊受怕的日子。
再苦的生活,也总要有点甜。
要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安康院。
小阮氏身着暗青色的衣裙,双膝跪在小佛堂里,阖目,嘴唇翕动,无声的祈祷着什么。
“祖母。”
小阮氏拨弄佛珠的手一顿,缓缓起身。
随后,又毫无征兆的直直朝顾荣重重的跪下。
声音沉闷而又响亮。
顾荣心一惊,慌忙避开。
“祖母这是何意?”
小阮氏脸上的密密麻麻的小褶子因情绪激动,颤抖着。
乍一看,有些狰狞可怖。
可偏偏,身影单薄的令人心疼。
“顾荣,这一跪,我心甘情愿跪你。”
小阮氏苍老而模糊的双眼中盈满了泪水,如同深秋时节枯黄的落叶一般,悄然无声地滑落。
“你能够承受这一跪。”
“我曾劝告你,不要在泥潭中挣扎,应尽早脱身,去寻找一线生机。”
“你回应说,这世上何曾真正为女子留下脱身之计。”
“那时,我嘲笑你的天真,你的鲁莽,更嘲笑你对天高地厚的无知,你并不清楚压在头顶的山有多高多大。”
“我在思考,荣金珠去世五载,她的女儿竟仍旧这般未见长进。”
“但是,你做到了。”
“你实现了我以为的轻狂之言。”
“走通了这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
“你不是寻一线生机,而是填了令人作呕的泥潭,移开了压的人难以喘息的高山。”
“我……”
小阮氏泣不成声。
谁能想到,在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年纪,她得到了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