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同来何事不同归
甄女使恭恭敬敬应道“奴婢这就亲自去接顾大姑娘。”
长公主愁眉紧锁,沉默不语。
甄女使心下忐忑。
她侍奉长公主多年,自然知悉殿下此时颇为犹豫不决。
只是,她身为奴婢,主子有命令,她就得依令而行。
甄女使转身,抬脚,朝外走去。
边走,边在心中默默数数。
长公主会拦下她的。
“罢了。”
果不其然,就在甄女使即将跨过门槛时,长公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雨势这般大,还是莫要让顾荣来回奔波了。”
“若是不慎着了雨,染了风寒,灼儿该心疼了。”
“指不定还会埋怨本宫不近人情,以权压人。”
甄女使眉心猛的一跳,有些捉摸不透长公主的语气和情绪。
是打趣的调侃?
还是……
“殿下,小侯爷面冷心热,最是孝顺。”
甄女使试探道。
长公主觑了甄女使一眼“甄儿,你想多了。”
“本宫既未怨怪灼儿清冷,更未觉得顾荣狐媚。”
“灼儿下山五载有余,难得有坚定不移想得到的,本宫时真心实意替他开心。”
“什么拿顾荣当亲生女儿疼爱的话,听起来浮夸至极,本宫也说不出口。”
“但,灼儿看重的,本宫便会善待。”
“再者说,本宫可不想把灼儿养成只知愚孝的糊涂虫儿。”
“能陪灼儿一世的是他的枕边人,而非本宫。”
甄女使高高悬着的心渐渐回落。
“殿下仁善慈爱。”
“顾大姑娘能遇殿下这般的婆母,是顾大姑娘的福气。”
长公主轻轻摇头,纠正道:“是幸亏有了顾荣。”
“顾荣让灼儿那根无欲无求的枯木头发芽、抽条、开花。”
“枯木逢春,何其难得。”
“本宫是打心眼里感激顾荣的。”
甄女使的心彻底落地了。
“明日一早,将本宫的意思告诉京兆尹。”
“是。”
……
雨,整夜未曾停歇。
天色大亮时,雨势略有减弱。
今日并非早朝日,贞隆帝也没有踏出甘露殿。
但,谢小侯爷被罚跪一整夜的消息随着宫门启钥不胫而走。
谢灼衣袍早早便已湿透,变得沉重又冰冷。那张如美玉如谪仙的面庞,冻的发紫,嘴唇毫无血色。
远远瞧着,犹如一座上贡的盆景。
李公公站在廊檐下,却不敢上前。
他看得一清二楚,陛下的怒火因谢小侯爷的受罚跪而愈演愈烈。
侯爷谢小跪守整夜,坚不认错,这在陛下看来,无异于大逆不道,无视尊卑之序,公然挑战皇权的至高无上。
然而,皇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也亏的是谢小侯爷,换成旁的人,早就被连夜下了大狱了。
陛下在逼小侯爷妥协。
同样的,小侯爷也在逼陛下放手。
“啪”的一声。
甘露殿内又有奏折被掷在地上的声音。
很难不怀疑,陛下是在迁怒。
“干爹,陛下因何如此动怒?”李德安蹑手蹑脚拉了拉李公公的袖子,声如蚊蝇般问道“是小侯爷办砸了什么差事吗?”
素来,小侯爷都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按理说,即便办砸差事,也不至于在雨中罚跪一夜。
这不仅伤身,也伤谢小侯爷的威信。
李公公凝眉“谨言慎行。”
“又不长记性了。”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罚写规矩百遍。”
李德安愕然。
看来,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是那种他一掺和就容易没命的大事。
“干爹教训的是。”
李德安不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天边的云层似是淡了些,雨势似乎有小了些。
李公公遥遥看着似有人影撑伞缓缓走近。
“乔老太师?”
饶是李公公经历了数不清的大风大浪,此刻仍有些讶异。
难不成,谢小侯爷这阵风将一把年纪的乔老太师也刮出来了?
可他并未听说谢小侯爷跟乔老太爷有交集。
只见乔老太师定在谢灼身侧,素色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遮在了谢灼头顶。
谢灼僵硬迟滞的抬眸,嘴唇翕动,嗓音嘶哑“多谢太师。”
李公公:确定了,乔老太师就是为谢小侯爷而来。
李公公顾不得撑伞,忙不迭迎了上去。
“烦请公公禀报,老臣求见陛下。”乔老太师微微颔首致意道。
李公公听着身后殿内不断响起的奏折落地的声音,内心很是抗拒。
然,抗拒归抗拒,又不能真的置若罔闻。
“陛下,乔太师求见。”
霎那间,甘露殿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
“宣。”
乔老太师将素色油纸伞塞进谢灼怀中,脚步缓慢的踏上石阶。
于公,谢小侯爷出身忠勇侯府,世代忠烈。
于私,谢小侯爷于乔府上下有提点警醒之恩。
于公于私,他今日都该走这一趟。
谢灼抬眸,目送乔老太师入殿。
他没有想到,乔老太师会是第一个入宫替他求情之人。
乔家,真真是一脉相承的清正。
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人心。
本以为,会是御史台的言官闻风而动,尤其是一日不弹劾,就浑身不舒坦,犹如虱子爬满全身的明御史。
没一会儿,长公主的身影出现了。
长公主不似乔老太师那般约束拘谨,看着湿漉漉的谢灼,满眼心疼,直截了当问道“我儿是犯了什么大错,怎在此罚跪?”
李公公:真正的热闹要开始了。
谁不知道长公主不讲理的时候,是真的令人发指。
“殿下。”李公公规规矩矩行礼。
长公主的手指落在谢灼的肩头,稍稍用力一捏,雨水哗啦啦流下。
“陛下,你是想要了本宫的命吗?”
“本宫的驸马英年早逝,倘若灼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索性别活了,干脆告别母后,自刎在父皇的皇陵前,让父皇给本宫做主。”
“到底灼儿是犯了什么大错,请陛下明示。”
长公主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甘露殿,也传入了所有侍奉的宫人和巡逻的侍卫耳中。
甘露殿内,贞隆帝鬓角青筋一跳一跳。
尚不知如何应对乔老太师,他皇姐又跳出来为难他了。
听听说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只是罚跪了谢灼,又不是要了谢灼的命!
什么时候,谢灼说不得碰不得了。
“陛下,老臣觉得殿下所言有可取之处。”
“不知谢小侯爷究竟犯了何错?”
殿外。
长公主“晕!”
谢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