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小侯爷平安喜乐
轻飘飘的赔礼二字,似沁着凉意的春雨,一寸一寸蔓过谢灼的心间,面颊上晕染开的红晕萧萧索索散去。
顾荣选择他做棋子,不是心宜,是权衡利弊后的合适。或许还夹杂着对乐安的恨意,想用他来报复乐安。
如果不是乐安,顾荣这株盛开在岩石缝隙中的花,会选择何人做她枝繁叶茂前遮风挡雨的伞?
大抵不会是他。
“小侯爷,平安喜乐,顺遂无恙。”顾荣直起身,眸光潋滟。
最是无辜。
最是诚挚。
亮晶晶的眼睛里是最纯粹的欢喜和期冀。
谢灼指尖轻抚腰间的平安符“这赔礼,我接了。”
其实他想说,顾大姑娘,不必如此。
“投桃报李,日后大姑娘若有难处,可遣府中下人去忠勇侯府报信。”
“谢小侯爷,真君子也。”顾荣眉眼弯弯。
“停车。”
顾荣含笑目送谢灼走下马车,拐入大理寺所在的街巷。
“小姐,谢小侯爷看起来像个好人。”青棠不甚自信的感慨。
毕竟她当初看沈和正看走过眼,以为沈和正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顾荣敛起笑容,眼眸微眯,幽幽道“是个好人。”
正因为是个好人,以后她才能全身而退。
“有长公主殿下和谢小侯爷庇护小姐,小姐的路定能走的更顺遂些。”
青棠由衷地替顾荣感到开心。
顾荣没有言语,心绪渐渐飘远。
在搭上长公主前,她所有的嚣张皆是虚张声势,但凡汝阳伯冷静狠戾些,她没有机会兴风作浪。
现在,虚张声势变为了仗势欺人。
有势,自然是要仗的。
至于她的路能顺遂多久,要看她和乐安县主之间虚伪的和善何时彻底撕破。
她要在这一天到来前,借更多的势,丰盈自己狭窄干瘪的翅膀,有朝一日乘风而起。
谢灼驻足于街巷的转角,目光回转,瞥向那辆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
他的那句不是,不仅仅是在反驳性情鄙薄,也是在质疑顾荣的解释。
顾荣归还信物,不是在汝阳伯夫人的丧仪上,而是在汝阳伯迎陶氏入门的喜宴前夕。
顾荣在得知汝阳伯在外有一子一女,且要在其亡母尸骨未寒之际办喜宴,便一腔孤勇决意毁了喜宴。
年仅十岁的顾荣,选择了最决绝也最粗暴的方式。
在陶氏进门必跨的火盆上淋了油,大红的嫁衣狼藉焦黑,旋即又不顾一切毁了汝阳伯精心安排的筵席,而后握着金剪闯入喜房。
一场喜宴,险些变白事。
在做这一切之前,顾荣亲至乔府,归还了信物,执拗的一再强调亡母遗愿婚约作废。
那时的乔吟舟,已是人人称颂如竹如松的君子。
在追溯到这桩久远往事的刹那,他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是该说顾荣莽撞,还是周全。
但他清楚,那时的顾荣,心有善念。
明知自己将深陷泥泞,珍而重之的将善意捧给了乔吟舟,没有丝毫泥点溅在乔吟舟身上。
五年过去,顾荣声名狼藉,凶名远扬。
乔吟舟,干干净净,至纯至善。
是上京城人人交口称赞完美无瑕的君子,是承袭乔老太师荣光的天纵奇才。
谢灼收回视线,朝大理寺走去。
一个裴叙卿。
一个乔吟舟。
丞昇:万事不萦绕于心的小侯爷变得喜怒不定了。
另一边。
“小姐,回府吗?”青棠抬手揉按着顾荣的双鬓。
顾荣朱唇轻启“去佛宁寺。”
早就答应佛宁寺的方丈,谷雨后着手为大雄宝殿和天王殿佛像重塑金身供香火。
“是。”
青棠抬手掀开了车帘,对赶车的费伯轻声吩咐了几句。
到佛宁寺这条路,自母亲亡故后,顾荣已经走了数十次。
以往,次次凄惶。
这一次,她心定。
踩着一级又一级历经百年风雨的青石板阶梯,顾荣进了佛宁寺。
如以往一般先上香,添了香油钱,看了为母亲点的长明灯后,才劳烦小僧人前去向方丈禀明她的来意。
小僧人将顾荣引入了静室之中,青棠捧着木匣子安安静静跟在顾荣身后。
“顾施主。”
一方棋盘,两盏清茶。
“因府中事务繁忙,致使信女分身无术,拖延数日方至,实非本意,恳请方丈大师海涵。”
老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顾施主言重了。”
“婚约一事,老衲略有耳闻。”
“顾施主无需挂怀伤身,非正缘顺其自然。老衲观顾施主的八字和面相,乃否极泰来荣华福寿的命格。”
“命由己造,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顾施主一心向善,即便逢凶,亦可化吉。”
“借方丈大师吉言。”顾荣回了一礼。
旋即,又从青棠手中接过木匣,摆在空荡荡的棋盘上“方丈大师,这是信女捐助的香火钱。”
“为大雄宝殿和天王殿佛像塑金身的大功德,有劳方丈大师操心劳力。”
“阿弥陀佛。”
“善念善行,佛必佑之。”
老方丈神情庄重又慈祥,悲天悯人的目光似一卷卷经书、一道道禅音、一曲曲佛乐,让人下意识信服。
顾荣的眼中掠过一丝丝迷茫,低声问道“方丈大师,何为善,何为恶?”
“以德报怨,宽恕仇恨,才是善吗?”
老方丈缓缓道“善恶到头自分晓。”
“信女原以为方丈大师会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顾荣端起茶盏,热气缭绕,模糊了眼中的一闪而过的茫然。
即便有报应,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
这辈子,她就要快意恩仇。
老方丈微微一笑“顾施主心中已然有答案了。”
顾荣抿了口清茶,不置可否。
话锋一转,她轻轻翻开掌心,露出那道未痊愈的疤痕,淡然说道“方丈大师,上次信女来寺为亡母祈福,途经竹林时,不慎划伤了手。幸而,一位路过的善人赠予金疮药。”
“事后,我欲备礼以表谢意,却发现自己竟疏忽了询问那位赠药恩人的名讳。”
“这些年,我深居简出,与外界交往甚少,但从恩人的衣着、举止及言谈中,隐约推测,他或许是京城某官宦之家的侍卫。”
“不知方丈大师能否助信女报恩,以了心结,以平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