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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闭门自省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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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隆帝眼眸微敛,飞鸿踏雪般掠过请罪奏折。

    一笔一划,风骨遒劲。

    一词一句,文采斐然。

    差点忘了,汝阳伯年少时也是名满上京的玉树琼枝。

    亲赴江南,求娶荣氏女。

    金银玉石铺阶,官场上初现峥嵘之色。

    后来……

    不提也罢。

    “啪”地一声脆响。

    贞隆帝合起折子,面色喜怒难辨,沉声问道“你,当真是毫不知情吗?”

    声音冷冽而威严,宛如深沉的夜色覆盖在琉璃瓦上,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寒意。

    汝阳伯身形微颤,强自镇定“是臣有眼无珠,麻痹大意。”

    “有眼无珠?”

    “麻痹大意?”

    贞隆帝似笑非笑轻声自语。

    谢灼研磨墨汁的手轻轻一顿。

    贞隆帝动怒了。

    汝阳伯在请罪奏书里耍的小心思过于粗浅过于明显了。

    请罪,请罪。

    推的干干净净事不关己,能称之为真正的请罪?

    这一次,汝阳伯落不了好。

    只见贞隆帝手一抬一落,请罪奏书不偏不倚砸在汝阳伯后背上。

    “汝阳伯,你可还记得,去岁隆冬除夕,朕赐给伯府的御菜?”

    汝阳伯心中一凛,冷汗涔涔而下,瞬间布满额头后背。

    怎会忘,又怎敢忘。

    汝阳伯府日渐衰落,本不在受赏之列。但他另辟蹊径,用荣氏嫁妆中价值不菲的碧玉雕佛莲盆景、秋水明月扇讨好风头正盛的陛下新宠褚嫔。

    褚嫔甚喜,一番不着痕迹的美言,陛下忆起了汝阳伯府的旧日功绩。

    除夕赐菜,螭霖鱼。

    御菜不只是一道菜,代表的是圣心,是同僚的艳羡。

    得此殊荣,他难掩心中的喜悦与满足,对螭霖鱼赞不绝口。

    从那以后,伯府膳堂日日少不了螭霖鱼的身影。

    冷汗一缕缕滑落,汝阳伯却宛如石雕,一动未敢动。

    “回陛下,是螭霖鱼。”

    贞隆帝目光幽幽“是吗?”

    “朕记的不甚清楚了。”

    “朕只记得,年后开印,汝阳伯言辞滔滔洋洋洒洒的谢恩,不吝溢美之词。”

    “陛下,臣有罪。”

    灭顶之灾般的绝望深深笼罩在汝阳伯的心头,他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侥幸。

    他和螭霖鱼,不可能对面相见不相识。

    贞隆帝眸色深深,俯瞰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汝阳伯,眼底浮现嫌恶。

    这些传了一代又一代的老勋贵,一代不如一代。

    偏生骨子里又有生生不息的傲慢和自负。

    “你是有罪。”

    “罪在欲欺朕!”

    “即日起,卸去所有差事,责令你闭门自省三月,以观后效。”

    汝阳伯叩首“臣叩谢陛下恩典。”

    贞隆帝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玉阶。

    明黄的衣摆拂过汝阳伯耳畔,汝阳伯大气不敢出。

    “朕和皇后驳回你为继妻请封的奏折,可有怨?”

    汝阳伯连忙道“臣不敢。”

    “陛下圣明,是臣狂悖。”

    贞隆帝无悲无喜的轻笑一声,旋即话锋一转“宁瑕,夜已深,早些回府吧。”

    “汝阳伯,你也是。”

    离开甘露殿后,一阵冷风袭来,汝阳伯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锦袍早已被汗水浸透。

    浑浑噩噩,如丧考妣。

    踉跄着踩着矮凳,勉强踏上了马车。

    一踏入车厢,双腿不由自主地一软,随即"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被陛下质问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会竖着进,横着出。

    欺君,可诛。

    顾荣!

    顾荣!

    若非顾荣的馊主意,他何至于此!

    “回府。”

    汝阳伯声音沙哑又颤抖。

    望着汝阳伯府的马车,宴寻一脸好奇。

    “小侯爷,汝阳伯怎么一副活不到明日的模样?”

    奢靡铺张,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是一笔带过还是以儆效尤皆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按理说,汝阳伯不值得陛下动怒。

    谢灼语气清淡“他欺君。”

    “陛下下令卸去他所有差事,罚其闭门自省三月。”

    宴寻一怔。

    一个萝卜一个坑,人走茶凉,数年白干。

    汝阳伯也算朝中老臣了,怎会半点揣摸不透陛下心思。

    怎一个蠢字了得!

    “宴寻,给丞昇传信,召他回京。”

    谢灼想起陛下交予的差事,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宴寻正色“是。”

    ……

    汝阳伯手持马鞭,怒气冲冲的闯入望舒院。

    “顾荣!”

    一马鞭甩下,廊下精致的琉璃灯盏应声而落,咕噜噜地滚下了台阶。隔着一道房门。

    房门里,顾荣慢条斯理的披上外袍,不忘安抚心惊胆战的青棠。

    汝阳伯生气就对了!

    房门外,汝阳伯双眼赤红如血,紧握马鞭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神情格外狰狞。

    顾荣不慌不忙地打开房门。

    破风声响起的一刹,后退一步,侧了侧身。

    马鞭落在门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足可见这一鞭汝阳伯使出的力道。

    顾荣秀眉微蹙,无辜茫然之余,夹杂着愤怒“父亲何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鞭落在我脸上,就毁容了。”

    “若父亲憎恶我入骨,父亲可直言。”

    “大不了我踩着凳子一根绳子吊死在伯府大门外。”

    “如此,也算成全父亲的心愿。”

    汝阳伯气的浑身发抖,紧咬后槽牙“孽障!”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还请父亲明言,我不受无妄之灾。”顾荣面若寒霜,冷声道。

    汝阳伯咬牙切齿将贞隆帝的质问告知顾荣,末了道“你敢说这一切并非你故意为之?”

    顾荣颔首,心安理得道“为何不敢?”

    “父亲莫不是忘了,去岁除夕,父亲罚我跪祠堂,自除夕酉时跪至初一卯时,整整六个时辰。”

    “初一辰时,又因我不愿跪拜陶姨娘,父亲又加罚我,直至上元佳节之前,都不得踏出望舒院半步。”

    “不止去岁。”

    “母亲病逝后的每一个年节,皆是如此。”

    说到此,顾荣猛的拔高声音,掷地有声,“敢问父亲,我从何处知除夕赐菜?”

    “在父亲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女儿?”

    一瞬间的流露的气势,让汝阳伯心生恍惚。

    握着马鞭的手不由得一松,马鞭轰然落地。

    顾荣上前一步,凛然冷厉“我全心全意为父亲着想,父亲呢?”

    “疑我居心叵测,疑我畜生不如。”

    “既如此,父亲将我逐出伯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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