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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温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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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着装几何,举人骨子的礼仪还是维持得很好。

    李肃凛抱拳抬手,答徐思雨的问:“王先生说,林二奶奶手下有最好的田庄,若二奶奶将种粮之法推广到各乡,乡间便再无饿殍。”

    “哦,李举人可是举人身,田汉心。”徐思雨表面夸奖。

    不求功名厚禄,只在意百姓吃不吃得饱?

    这听上去是一个大公无私、大爱无疆的主儿,感觉跟扶贫干部很像,就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王夫人说,林二奶奶办法多,手上更握有三千沃土,如果能接受我的乡人投靠,便能保我乡人都能吃上饱饭。而横山乡的孩子也可以在徐氏族学进学,他们总归会有一技之长,未来也不愁出路了。

    终于说到点了,这是拖着一乡人来,说是投奔,就是要管吃喝,妥妥一拖n啊!

    这是把她当肥羊了。

    徐思雨好奇什么原因,李肃凛要拖着一乡人走。

    作为一个举人,他可是能吃投献粮的,哪能是吃不上饭的?

    “你说的横山乡在哪儿?”

    “常嘉县往东南走一百五十里,再翻两个山头就到了。”

    “有这么一个地方?”

    “战乱时,跑进了山里,如今和庆府府志上并没有这个地方。”

    “黑户!”徐思雨震惊了,“那你怎么进考的?”

    “十七岁那年,老乡长试吃山果中了毒,我背他出山求医。没有医药钱,只得在医馆、酒馆各种帮工,后来,被岳父看中买了给娘子冲喜。岳父是个童生,靠写书信生活,闲时教我识字。后见我有些天分,又允我用李家子的身份考试。我在岳父家的第二年就中了童生。第五年刚中了秀才,娘子和岳父相继过世,我守了三年,中间偶尔在望岚居做些论讨。出孝后,勉强中举……”

    徐思雨越听越忍不住张大嘴巴,这人生也真是……太离奇了!

    山野莽夫,仅花十年就能中举,其实挺天才的。

    李肃凛没因徐思雨惊讶的脸色停下介绍,他继续道:“王大家也像二奶奶一般好奇了我的身世。听完之后,说我的婿养子的身份有暇,再往上考,怕是容易被有心人发现,而丢掉已有的功名……”

    说着,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微微叹了口气,也许还是有遗憾。

    生得那么聪明,又活得那么不易。

    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王大家对他还挺好的,明显是保护了他。

    “举人之后,我回了乡,看着十几年过去了,乡土仍旧贫瘠,乡人活得艰难,故而,求了王大家给我指路……”

    徐思雨细看李肃凛的长相,这人眉眼英挺,双眸清明,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不少。

    徐思雨逐渐收起她的讶异之色,面色转而认真的问他,“你的乡民如何能取户籍,你可有章程?”

    古来,流民容易被判为盗匪,徐思雨还没见过真正的流民,也不知道大礼朝处置流民的手段。

    “洪圣年间太宗令,许流民租调,回归五年即可入籍;永历三年,又许招募流民和饥民当兵,入军户;仁庆元年,太子立,帝下赦令,辄以招辑流亡、募人耕垦为言……如今是仁庆二年,只要借二奶奶的田庄名义,把乡民租调时间放在去年,再过四年他们便有民籍了。”李肃凛一股脑把他的打算,都告诉给徐思雨。

    这种事儿,是要用她钻政策的空子了?

    听着是小事一桩,徐思雨明白这其中的风险大着了。

    其一,这些横山乡民,是否是纯良之辈?

    即使从去年租调,他们还要等四年才有民籍,这其间要是作奸犯科,徐庄必然引一身骚。

    其二,王大家应该知道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不知道会不会反过来成为以后要挟她的把柄?

    唉,要想安排些人手,怎么处处都是风险。

    徐思雨这一路荆棘,不得不多留些心眼。

    徐思雨先没答应李肃凛,只是安排了他休整,明日见了洪知县再说。

    秋意寒凉,徐思雨想到他那一身短打,实在是看不过去,让茂儿领了件新做的长衫送给李肃凛。

    回到后院,先陪着儿子走了几步,接着放手给他的乳母陪着。

    而她自个儿躲在书房里,热了一壶酒,借酒消愁。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个人做的事情,超过自己能力太多,请允许她偶尔忘了,她为什么要开始,又为什么要坚持。

    没有人真正懂她,真正能感同身受。

    她有点累了,就想舒舒服服躺一阵子,不算计别人,也不被别人算计……

    从徐思雨关上书房门时,林忆青就回来了。

    元州的水道,平稳又安全,他带队拜访了沿途的大商家后,这一路都留给商队的新人发挥了。

    徐思雨渐醉的时候,林忆青一直在凉亭吹着冷风。

    他很想徐思雨打开那扇会透腊梅花香的南窗,徐思雨很喜欢自然的花香味,如今,茉莉谢了,腊梅还未开花,林忆青在南窗对着的这座凉亭边布了一圈桂花盆栽,若她打开窗,应该能闻到幽幽又不太浓郁的桂花香。

    风吹了两个时辰,书房的人没动静了。

    林忆青轻轻敲开书房的门,罗汉榻上睡得憨甜的人,没有白日的冷漠疏离。

    林忆青围着未熄的小红炉,暖了手,才将睡着的人儿抱回主屋。

    脱簪去衣,净面洗足,换了一套她最喜欢的罗织睡衣,然后再把他自个儿梳洗了,抱着徐思雨睡了一个安眠。

    晨光透过帷幔洒进拔步床里,徐思雨以一种骑姿醒来。

    半身挂在林忆青身上,看着这个男人。

    林忆青闭着眼,但手从徐思雨的后背搭到她的头上,揉了揉,“醒了?再睡一会儿。”

    温情流动,仿佛他们从没有隔阂。

    “夫君,若我死了,你还会待在徐家吗?”大清早的,徐思雨冷不丁的问出这一句。

    女人的关注点,有时就这么奇葩。

    昨日见李肃凛,他为李家女婿十余年,可身上除了举人的标记,就只有横山乡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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