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说来话长
林眠坐上车,扣好安全带,“吃什么?”
“吃烤肉去吧,老张家,年前昆仑上了大瓶饮料,哥顺带做个市调。”
秦北望目不斜视,下班高峰期,导航深红一片。
去年夏天,昆仑饮料受竞品夹击,不得已两次调整市场价格,引得凤城骂声不断。
原计划今年夏天上市的550ml超大升饮料,春节仓促投放,市场反应不如预期。
去年底,秦北望陆续接管昆仑,逐渐感受到肩上重担,放荡不羁也收敛几分。
林眠对吃不挑剔,听他说做市调,满口应下。
……
开出cbd,跑车朝公路局开。
前头有辆车太肉,车距拉得特开,秦北望拨动换挡拨片,偏头问,“你家那货呢?”
“有应酬。”
“那敢情好,哥哥今晚带你嗨皮。”
借变道,他又趁机瞄她一眼。
从她去上海回来,谢逍像看眼珠子一样守着她,防他跟防贼一样。
至于嘛!
“什么时候办婚礼?哥给你攒份子钱。”
“等工作走上正轨再说。”
秦北望一脚急刹,“开玩笑!你嫁的是裴家,不是江寒那个二逼。”
言外之意是不趁热打铁,还要什么工作,你可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
林眠翻起眼皮剜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右手下伸调整座椅靠背。
……
凤城二环车流滚滚,霓虹旖旎。
突然。
座椅门边,她摸到一个东西。
口红。
凑近低闻,熟悉的coco chanel味道,她拿在手里看他,“谈女朋友了?”
“没有啊。”秦北望摸不着头脑。
“哥你还不了解,咋地,关心哥的幸福,想给哥介绍个妹子?”
等红灯间隙,林眠把口红在他眼前一晃,借屏幕光细看了底壳文字。
chanel rouge allure velvet。
按压黑管,香奈儿所有口红中,设计最具质感的一支。
“62号libre,这个色,不是你之前妹子们喜欢的颜色。”
秦北望瞄一眼,“是嘛,我不懂。”
“……”
林眠觉得她暗示够明显了。
变灯。
“不知道谁掉车上的,一个口红而已,你现在这么紧张了?”
他憋笑调侃,“没看出来啊,你查车一把好手啊,咋地,那货车上也见过?”
“秦北望!”林眠警告吼他,“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哥这是忠言逆耳,男人最了解男人,像那货那种极品,一个眼神,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别说女人,哥都想上。”
“你恶不恶心。”
“哥哪里恶心!你不知道,圈里都传遍了,说你家老大婚内出轨,害她媳妇流产,嫌人家生不出就离婚,作孽不作孽。”
林眠拉着安全带正对他,“没这回事!裴家的家教,你没记性是吧!”
秦北望一噎。
确实,裴家家教森严,俩儿子母单,哪有他万花丛中不沾身的洒脱。
再说裴叔两口子都是高知,当初为谢逍不学好能吊起来打,想来,应该是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行,我知道了。”秦北望应一声。
-
跑车低吼开进地库。
林眠下车,兀自走在前头。
街口不远就是老张家摊位,支起三个大防雨棚,还有几个立式户外取暖器。
台阶上,银色烤肉炉热浪滚滚,干辣子香气夹杂烤肉香扑面而来。
林眠就近坐在门口,秦北望扬手叫来一件啤酒。
“昆仑大瓶的,来一个。”
“没大的,只有小的,大瓶不挣钱。”
“……”
林眠抬颔看他,秦北望无奈舔了舔嘴唇,苦涩一笑。
……
烤肉摊生意红火,他俩又是老食客,来老张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一把肥瘦,一把烤筋,一个烤干饼,一碗秘制过桥米线,一盘涮牛肚豆皮双拼。
多年来恒久不变的老几样。
捏着烤肉签子,林眠连连摇头,“好吃,还得是这一口,吃不着还总惦记。”
秦北望喝啤酒笑。
谢总去的地方非富即贵。
想吃个锅包肉,凤城遍地东北菜馆,人家请的主厨是国家级辽菜非遗传承人。
她挺感慨,一口气闷掉整杯啤酒。
“哎哎哎!喝那么猛干嘛!”秦北望举着酒瓶拦她,“哥陪一口。”
……
上客高峰期,人声鼎沸。
老张家儿媳手端烤肉盘来回穿梭。
碰杯。
秦北望欲言又止,“哥就是提醒你,豪门儿媳不容易,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秦北望!你盼我点好!”林眠吼他。
他一笑,低声嘟囔,“当初要跟哥凑合,就没这闲心了。”
“嘟囔什么呢!”她戳他肩膀头。
“没啥。”他咧嘴自嘲笑笑。
……
摊桌油腻,一人两瓶白啤下肚。
秦北望撩开防雨帘,忽地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摇晃着塑料杯,打了个酒嗝。
“你啊,可真是从雷区出来了。”
“你不知道,早上报刊处王处那脸黑的,锅底似的,抓紧整改去吧。”
“……”
酒精上头,林眠有点木。
秦北望大概讲述了事情始末。
春节还没收假,初六下午,省新闻出版局接到署里电话,指名期刊审读工作不到位,舆情分析不尽责,提出严正警告。
层层筛查。
最后发现居然是《cute》生活版引发负面舆情,读者投诉信直通总署。
和趣可上级主管单位一通气,紧急开会,勒令叫停出版,全面整改。
老牌杂志晚节不保,牵一发动全身。
“谁的锅谁背,你看看,及时抽身多重要,是吧。”秦北望舌头有点大。
林眠没搭腔,垂眸抿掉杯底啤酒。
……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沉默,各自倒酒无声咽下。
眼前像漫无目的的漂流,夜色渐浓,话渐少,时间堆叠交错,迎来轰然一声巨响。
又一瓶白啤见底。
“哦对,再说个八卦,你们的校对主任,巨严格那个,来省台了。”
“……”
原来,赵晓宁离职了。
林眠眼眶莫名酸涩。
《cute》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有人狼狈上岸,各奔东西,不走的人,将随时被时代巨浪淹没。
命运的洪流,无法阻挡。
每个人,都是被时代裹挟的一粒尘埃。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用力擦眼角,扬手高喊:“老板!再来点肥瘦!”
-
等林眠醒来,身边早没有秦北望。
扶额环视四周,一切模糊而不真实,她嗓子干痒,用力咳了几下。
“醒了,”谢逍半跪撑她坐起,杯子递到嘴边,“蜂蜜水,喝完洗了再睡。”
他面无表情,声线平静,听不出情绪。
林眠舌头发苦,一仰脖喝净。
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半晌,迷离看着他,“我……怎么回来的?”
谢逍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