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清晨5:10,外面天还黑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得好大声。然后就有了起床的声响。
大家起来后才发现班玫早就醒着,正开着窗抽烟。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她还穿着男士的黑色短袖,宽大的短袖钻了风,鼓起一个大包,衬得她身形更小。
“你醒着么早?”张鑫边套外套边问。
班玫简单的嗯了声,关起窗子。
其实她压根一整晚都没睡。张鑫打起呼噜来简直比得上一台发电机,声音响就算了,花样还换的多,一会猪叫式一会断气式,中间打累了还骂骂咧咧的说两句梦话。
班玫起先觉得折磨,后来听的时间长了反倒给气乐了,跟听相声似的。
他们洗漱后就下楼去操场训练,把她安顿在主席台后面的体育器材室,他们平时训练完会在里面换衣服。
里面除了哑铃铅球之类的东西,还有各种训练服和运动鞋随处乱丢,特别脏乱。班玫在里面绕了一圈,从铅球里揪出一条红色短裤。
……
“你还有这癖好?”清冷的沙哑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班玫回头,就见晁善靠再门框上,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单眼皮都撑出两条淡淡的褶子,满脸的疲态。好像也没睡好。
“喜欢偷别人内、裤?”
他每次见了她都不好好说话,班玫觉得他还在记恨上次在酒店那事。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小气了点。
“也不知道谁有怪癖,把内裤脱在这种地方。”她阴恻恻的笑两声,手指一松,任由它掉落。
也是不甘示弱。
他听出来了,她以为这东西是他的,不过他懒得反驳。他总是懒得和闲杂人解释多余的废话。
晁善靠在那里点了根烟,他盯着班玫狡黠俏丽的面容,眼底一片晦暗。
她是个坦荡而张显的女孩,和西岘的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她的无畏与害怕都是热烈奔放的。
然而她一点也不怕他,从来。
他就那么淡淡的凝视她,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洞穿她的七窍玲珑心,这中间过了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天际的第一束阳光洒出来。
“接着,替我兄弟们借给你的。”
——
班玫在里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她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操场人山人海的在跳广播体操。
她第一次碰上学生们出操。
低头看看手机,九点。一般这个时候她还没起床。体育班的学生九点晨训结束,文化课的学生九点上操。
所以班玫反应过来这会她该进教室上课了。她绕过学生的方阵朝操场外走,身上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好大一个包。校服很大很大,不仅能包到她大腿跟,还能甩水袖舞,班玫甩着两个袖子在操场边缘游走。
雷翀迎面走来,“正找你呢,给你带了……你穿的谁的校服?”
“晁善的。”班玫接过他手中的小笼包和豆浆。
雷翀脸色有些不好看,“你问他要的?”
“他给我的。”班玫纠正。她很在意这一点,因为她很少伸手讨东西。
“他疯了?”雷翀声音高了八度,好多人的目光突然向这边聚过来。
卧槽!
……
西岘三中没有人不认识这件校服。
这年头很多学生会在校服空白的地方写些文案,或者让好朋友签名之类的,晁善的却不这样,他校服后背空白的地方有好多红色的手指印。
晁善每次出去和外校人打架,结束后都会把对方摁在地上,让人家在他校服上画押,六中的指印最多。这件校服对于三中来说是战袍。
而此刻这件战袍居然穿在班玫身上。
班玫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大,她当时问晁善把校服给了她,那他自己怎么办。
晁善只是懒洋洋的说,“□□的心。”
他说这话的眼皮还是要睁不睁的耷拉着,好像真没多在意。
“怎么?他们班不穿校服也做俯卧撑吗?”班玫以为是因为这个,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说,“他说他是替你们借给我的。”
雷翀深呼吸一下。
谁他妈敢被他这么个替法。
——
班玫觉得自己得尽快买一件校服,还有就是尽快想办法解决住的问题。校长说校服应该还有剩余的,但管理库房的老师请了假,今晚才回来。
校服这事算有着落了,但房子似乎比校服更迫在眉睫。
那个跟踪狂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附近转悠。
午休的时间班玫去了校门口的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里东西的物价都很便宜,她翻翻找找,看到小时候的那种话梅糖。褐色的包装,外面一层会因为潮湿而有些发软,这个口感她记了很久,算是对八岁前的人生的一点仅存的记忆。
四岁那年班玫的母亲张娜娜和班海军正式离婚。那些日子,天空是一成不变的灰。老旧的平房内,终日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吼叫。他们彼此憎恨,没有理由的争吵。
张娜娜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时候说老班家的种不好,她不要有班家血脉的孩子。
自那以后,班海军的性子暴戾到近乎变态,他有严重的洁癖,但又同时保持着酗酒抽烟这种肮脏的喜好,周围的邻居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班海军这样浑浑噩噩了有小半年才清醒过来,那天晚上他砸掉所有酒瓶,“班玫,我们欠了好多钱,按咱们现在这个情况来说,上不上幼儿园是次要的。最起码,得让你填饱肚子。”
于是四岁那一年,在别的孩子还在家里刁蛮的冲父母发着脾气要糖吃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懂得了生活不易,要想填饱肚子,就要学会低头。
班海军卖掉了原先住的房子,带她搬进了一间狭小的筒子楼的单间里,开始整日在外奔波。
那地方脏乱、恶臭、破旧,多的是那些阴暗潮湿的脏东西从床下爬过,多的是些刁蛮,恶毒的穷苦之人相互刁难。
那时候,隔壁有个红头发的女人,白天躲在屋里从不出门,夜里就鬼鬼祟祟的带着不同的老男人回家。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奇差,总有些不堪入耳的yin·乱之声在三更半夜隐隐传来。
房东也总是恶意抬价,时常站在楼道破口大骂:“连这点钱都交不起!干脆睡大马路去得了!”
班玫常常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声。
有一天,班海军到很晚很晚都没有回来,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饿死了,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吃的。
然而最后找到的只有掉在桌底的一颗糖。
一颗沾满灰尘的话梅糖。
——
班玫最后还是没有买一颗话梅糖尝尝,尽管八岁以前的事她都记不太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颗话梅糖突然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酸得她不敢去尝试。她两手空空的走出便利店,手揣在包里游走。
西岘这种小地方并不会把招租信息挂在网上,通常都是在街道的墙壁或者电线杆子上张贴一些打印件,她想碰碰运气。
班玫拐进了一个狭长的巷子,粗糙的水泥地上裂着几条大缝,墙上贴着各种黄色小广告。一般都是几个美女的性感照片下面有一排黄色的联系电话。
这种东西西岘很多年前也有,这两年几乎看不到了。那时候她和何子洋才十一、二岁,第一次看见这个的时候觉得特别新鲜,何子洋想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真的,还偷偷试过,结果就一个人机客服带着他兜圈子,屁都没捞到话费还被骗了好几百。
“班玫?”前面有人叫住她,抬头一看是南城,
“你到这来干嘛?”他问。
这条巷子算是西岘的红灯区,只要是朱红色的大门里面都是出来卖的小姐,平时大门是紧闭的,得对上敲门暗号里面才给开门。
年轻的女孩没几个知道这地方的,他以为班玫迷路了。
“哥送你回去。”南城揪着她胳膊把她往出带,班玫就跟没骨头似的被他拽着走。
“这地方不能来?”她嗓音淡淡的,还有一丝疲惫。
“你要是个男的,哥天天带你来。”
“看来是男人能来女人不能来喽?”
“……”
“什么地方只能男人来啊?”班玫半笑着问他,有些调侃的意味,“你来干什么的?”
“我……”南城突然哑口。
班玫不走了,歪着脑袋看他,笑得一脸妖媚。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你身上穿的这什么?”
“校服啊。”
“哪来的?”
“校服就是校服呗,你管是哪来的呢。”她抬抬眼皮。
怎么全世界的人见到这件校服都要问两句。
渐渐的她觉得不对劲,南城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这件校服,眸子越来越红,就快要盯出血来,胸腔不断地剧烈起伏,有什么极致的情绪要喷发而出。
他握着她手腕不松,反而越发用力,班枚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
“疼。”她挣扎。
他不为所动。
“疼!”
“疼!!”
她越叫越大声。
“你有病!”她一把推开南城,面色因为疼痛而惨白。
南城恍若未闻,呆在那里像一尊石像。
班玫不理他发神经,越过他就往外走,她离开巷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南城也回望她。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但班玫根本不想深究,她从不把精力花费在不感兴趣的事上,她只是最直观的感受到了浓烈的恨意与杀气。
她走得彻底,甚至不去好奇原因,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来到西岘两个月,她不认为自己交到什么朋友,南城、郭琳娇、雷翀,至于她来说不过是过客。友谊是很珍重而难得的东西,她从不轻易将任何人划分为亲近的人。
她爱憎分明,恶意数倍奉还,善以也认真而待,活得肆意畅快,也没心没肺。
信人则伤,她从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样就不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