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清晨,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穿戴整齐且安详地躺在被褥上。
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了几声,门外的人对屋里头唤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儿屋里头还没人回应。几个婆子们只以为屋内人身体不适还未醒来,想着淋场雨也无大碍。便离开院子各自忙活去了。
不料众人回来依旧瞧见屋门紧闭,才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于是乎两三人一起将门闩撞落,拥了进去。这下子才知道出了大事,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被褥上,还是胖婶壮着胆子去到她跟前,将手指伸到其鼻息间,已探不到气息,吓得一下子惊坐在地上。
方知珩此时正在厅里用着早膳,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是不小心碰碎了瓷碗,就是弄掉了筷子,跟前伺候的人少有见到大人这样,也不敢随意揣测主家的心思,只得小心伺候着。
要说为何今日太傅大人如此异常,原是昨夜梦到了故人。许久不见,她以年少的装扮进到自己的梦里,她并未说什么,只是同他辞别。可他寻了她这么多年,这都还没见到面呢,怎么能说走就走,这女子不顾他苦苦挽留,像是一缕烟丝消失在他的跟前。
“大人?”方知珩听到有人在喊他,就回神看了眼旁边的人,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让他整颗心都撺紧了。
今日他们要去城门外的万福寺上香,万秀兰便让房里的梳头女婢给她梳了一个简单些的样式,往日里还戴着头钗什么的,今日她就别了上次那把银簪子。如今大人盯着她头上看,她只以为自己今天的打扮入了大人的眼。这样锐利的眼光让万秀兰有些难为情。
“大人,怎么这么瞧着妾身,莫不是妾身脸上有什么东西?”
“这簪子谁给你的?”方知珩在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低沉。“大人说的是这簪子啊,原是一位妇人赠予妾身的。妾身瞧着欢喜得很,今日便戴着玩。”
方知珩的手放在桌子底下渐渐握紧成拳,万秀兰瞧着眼前的人脸色越发不对劲,于是拔了簪子递到他跟前赶忙问道:“大人,这簪子可有什么不妥?”后者拿起那簪子仔细把弄着,“无事,用早膳吧。这簪子不适合你,先放我这吧。”万秀兰本想问个清楚,但一看眼前的人明显不想说太多,于是只得安安静静地用起早膳。
“对了,今日我有要事处理,便不好再陪你去万福寺了。”万秀兰虽心有失落感,但还是笑着回道:“既然大人有急事,便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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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水知县贾大人因以权谋私被罢免官职,昨夜已被收押在监牢等着秋后问斩。贾家府邸等一切财物皆充公处理。一时之间门庭冷落,只留得个空空如也的壳子。
兰枝死在了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死后也没有人厚葬她,还是王耳这小子偷偷拿了些银子,寻了个地方替她好生安葬,贾府被抄家后他们这些人都走了,因他念着应儿这丫头,便多等了几日。
方知珩先让万秀兰回京都,自己扶棺顺着水路回老家,而后再回京都,别的人家瞧见太傅大人扶着两棺,只觉得是个孝子,如此一来父母也算是含笑九泉了。可他人不知这里头躺着的两个人,是时常让他在夜里哀思的人儿啊。
江南是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方知珩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地方,记忆中是绿树绕着白墙,红花落于青瓦。自娘带他离开江南后,他还是第一次重回故里。江南是美的,小桥、流水、人家都静静地融在水墨江南里。可这次回到故里,实则心绪已不在这么景色上,他茫然地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
从前他就同兰枝讲了无数次江南的美景,也曾允诺她有机会带她来江南看看。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却
娘的事怪不得她,是他自己当初将怨气放在她身上,如今人也不在了,他还恨什么呢。或许是恨自己吧,方知珩望着这一江碧水,思绪早已在心头盘杂。他这十几二十年走的路太不容易了,官场上什么腌臜的事情没见过,栽在他手里头的人也不少了。他也知道外头对他风评也不好,毕竟一个能把恩师逼死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的好人。
另一边万秀兰正赶回京都,马车上的她正在闭目养神,可紧握着的拳头表明她不像是表面这么平静。方知珩昨夜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不过是想陪他一起扶棺回去罢了,她万秀兰好歹同他做了十来年的夫妻,可到头来依旧不能
“大人,你喜欢过我吗?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回吗?好歹做了十来年的夫妻。”
“你忘了当初自己说的话?可要我重复一遍给你听?”
“是,我承认当初是为了对付那些人,为了让我和我娘过得好点,可大人,我不是石头,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这么多年了,哪怕你多看看我几眼也好啊,我也不至于奢求这么多。”
“大人,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相府的时候吗?你这么高高在上,仿佛是不可触摸的神人,可我就是喜欢你。”
“我就当你今日醉了,说了些胡话,早点休息,明日我已安排他们几人护送你回京都。”
“大人,等等,你当初为什么叫我兰儿?”“大人!”
马车上的人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干净,这才将帘子打开。方知珩的心是永远都捂不热的,她当初就知道了,为何苦苦去寻痛处。
相爷最不缺的就是女儿,她是一个粗使丫头生下的孩子就更难在相爷眼皮底下出现,从小什么人都能欺负她,她万秀兰不甘心这样子,于是精心谋划了多年,终是有了机会出头,加上方知珩这一强大的助力,一夕之间,微不足道的庶女转而成了相爷最宠爱的嫡女,好似人人都忘记了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