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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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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了一天的太子回到丽正殿,累得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跟着巴心巴肝了一天的庆海其实也疲乏欲死,但这还不到他歇着的时候,跑前跑后安排完了沐浴更衣,又安排了太医推拿,再安排下一桌子饭菜,这才在旁擦了一把汗。

    “今年这是要起秋老虎。都这个日子了,还这么热。”庆海擦了一把汗,躬身跟太子告罪,“奴才都臭了,去清洁一二。”

    太子却没吭声,看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半点胃口都没有。

    没得到太子的允准,庆海自是一动不敢动,眨了眨眼看向主子:“爷?”

    “这油腻腻的……”太子皱着眉,歪在大大的圈椅靠背上,无精打采。

    庆海看了一眼桌上的满满当当,忽然脑筋一转,歪头把膳房送菜的小杂役叫来,问他:“今儿晚膳,太子妃和顾良媛处,也是这些?”

    “主子娘娘们是这样的。两位小主子不爱吃,太子妃娘娘让熬了鸭子肉粥,配的凉拌菠菜花生豆儿。小主子们进得香。”

    庆海又瞥一眼太子,见他一动不动,又接着问:“那宜秋宫呢?”

    “听说那边耿承徽留了白天的西瓜,瓤子榨了汁和面,瓜皮混了番茄炒了,晚膳三位都吃的瓜皮捞面。

    “额,听说王承徽吃了三碗,还被孟司训勒令加了半个时辰的晚读,不让坐,遛达着读的……”

    小杂役战战兢兢,但说得活灵活现。

    庆海先觑着太子坐直了身子,忙道:“这个面,膳房会做么?”

    “这面心思用得巧妙繁复,做起来却极容易。有一刻钟就能好。”小杂役已经明白了庆海的用意,顺着他的话,接得极快。

    庆海满意一笑:“太子爷暂时没胃口,想先喝碗茶。

    “大热天,你们也伺候得辛苦。这桌子菜,太子爷赏你们了。

    “过个两刻钟,依着宜秋宫的面,送些来。”

    顿一顿,又指那小杂役,“还是你送来,若不好吃了,咱家也有个人可罚!”

    小杂役激动得肩膀直抖,跪下磕了个头:“咱们这起子膳房的混账私下里常胡吣:

    “咱们整个儿东宫,嘴巴最刁、最会吃的,便是王承徽;个人厨房手艺最好的,却是耿承徽。

    “今儿这面,是耿承徽做的,王承徽又连用了三碗。必是不错的。

    “若是小人竟猜错了,愿意任由赵公公责罚!”

    太子听得有趣,回头看了那小杂役一眼,笑道:“这小子的脑子倒清楚,庆海不妨信他一回。”

    庆海笑嘻嘻地答应:“能让太子爷赞这一声儿的,奴才哪儿敢不信?”摆手让小杂役快去办了。

    太子这才放了庆海离开。

    待庆海也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回来,小杂役已经捧了煮好的面和炒好的瓜条番茄卤子回来,规规矩矩站在旁边,只看着宫女上前给太子盛面拌面。

    见他不抢着出风头,庆海心里更加满意,招手把他叫到一旁,悄声问了名字,又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上前伺候太子。

    一大碗吃下去,酸甜爽口,极为痛快!

    太子心里高兴,却不好没有缘由地赏赐,便只是嗯了一声,夸了一声“面不错”,然后也起身散食。

    庆海忙跟上。

    溜溜达达,主仆两个“顺脚”便又走到了宜秋宫。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太子边走边念,玩赏皓月。

    庆海却听出了一丝伤感,轻笑道:“虽然昨儿是十五,因有些阴天,却不如今儿的月色好。老人儿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竟应验在今年。”

    太子却没有顺着他的话扯开关注,轻轻喟叹一声,低声道:“其实……二哥当年,对我不错……娘娘对我也很好……”

    庆海没敢吭声。

    先废太子、追赐的义忠亲王,他只对不跟他争抢的人好。

    太子爷还是承王的时候,年幼,却又不算幼子;皇帝不重视、母妃不疼爱、兄弟不扶持,最是孤单无助的。

    这种没有威胁的“亲弟弟”,先废太子乐得笼络了给自己积攒“孝悌”的好名声,还能顺手培养出一个日后死心塌地替他办差的“亲王”大臣。

    所以一直以来,并未搅和进之前夺嫡风暴的太子爷,对于先废太子的狠毒暴戾,也没有过切身、直观的感受。

    至于先孝仁皇后,那是个真正善良的好人。

    满宫里的所有皇子公主,就没有她厌憎、打压、苛待的。

    “我还记得十年前,哥哥们都还好好的……那年我刚议亲,也是中秋宴,他们都围着打趣我,二哥给我解围,却被哥哥们联手也按住灌酒……

    “娘娘笑得两只眼睛都弯起来,叫了我过去,让我躲在她凤座后头,说我还小,亲自替我挡了酒……

    “二哥在下头跺着脚攥着拳大喊:我是太子,你们再灌我酒,明儿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都没‘我’出个章程来,父皇笑得手里的酒都洒了。

    “我躲在娘娘身后,露了头替他喊:明儿一人赐他们两个最美貌的妾室,让嫂嫂们揪他们的耳朵!”

    太子一边说一边笑,却又红了眼角,落下泪来。

    庆海也弯下腰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次的宴席他也在,年纪小,只敢躲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听得太入神了,还被师父赏了一脚……

    那次宴席上围着太子打闹的皇子们,加起来,六七个……

    后来夺嫡,各自结党,又倏然背刺,自相残杀……

    如今,全没了。

    就连先孝仁皇后,三年前,也没了。

    “昨儿宴上,除了我和阿详、阿许,父皇当年自傲的龙生十九子,竟然凋零若许……

    “如不是阿详拉着永宁驸马说笑,怕是席上会更加冷清。”

    太子越说越伤感。

    直到他迈步进了宜秋宫后门,又信步走到了东偏殿的小门旁边。

    庭前廊下,一个醉得媚态横生的年轻姑娘,正在丫头的搀扶下,歪歪斜斜地跪倒在香案前,朝上合十了双手,拜了下去:

    “月亮啊,大月亮!

    “信女,王熙凤,有事儿求您!

    “您要是能帮我的忙实现了,信女明儿就,就给您塑金身,一生供奉!”

    说着,磕头下去。

    砰地一声!

    吓得丫头忙伸手去拉她:“承徽您轻着些!”

    “我愿心大,轻了不管用!”姑娘推开丫头的手,又磕了一个,然后抬起头来,重新双手合十向上,说出了她惊天骇地的愿望:

    “我们家和亲戚们那些作死的秘密,不该藏的东西,不该藏的人——

    “求您,都帮着,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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