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守夜
被王老夫人再度病重且有可能是病危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王义王礼两兄弟也跟着王子腾从外院赶了过来。
原本是因为听了王太医的话，知道王老夫人只怕时日无多，所以叫了儿子们来，想着兴许被放在心尖上的孙儿们呼唤一番，还能保住老母亲这一两日的安稳。
谁知竟与儿子们一起，见证了幼女谋害祖母的现场！
王子腾气得头上直发晕。
昨天他已经让余氏把王家仓促间能调动的现钱都换成银票给了王熙凤，共计两万四千六百两。
可如今，祖母费尽心机陷害她不成，堂妹为了让她进不了宫，竟然连祖母的性命都打算赔进去。
这样的一个娘家，王熙凤但凡进了宫，难道还会再给予半点的信任！？
王子腾扪心自问，他必定这辈子都不会了。
想必，王熙凤更是如此。
妩媚艳丽的好相貌，玲珑有致的好身材，甜脆婉转的好口齿，能屈能伸的好脾性！
这样的姑娘，简直就是为了皇宫而生。
可是……
若这样的姑娘视自己一家如洪水猛兽……
王子腾低下头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放声痛哭：“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儿子！
“上不能齐家，下不及修身！
“这样无能的人，做得哪门子的官！？
“我这就辞官回祖籍看坟去！
“换了大哥一家过来——大哥至少生不出这等忤逆不孝的畜生来！”
余氏早就惨白着脸瘫倒在地，此刻更是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心里大叫一声“烦死了”，口中还得想着两位堂兄紧着安排：
“二叔二婶都气着了，快扶了回房去！
“——义哥哥，二婶这几天都不舒服，屋里有药的，你快赶着让他们熬了给二婶吃！
“礼哥哥扶着二叔去老太太西屋坐坐，躺平了喝两盏茶。
“至于鸾姐儿，来个身体好的，背了她回房，交给她乳母。跟她乳母和丫头们交待清楚：
“二姑娘若有一根头发丝出了差错，二叔必要她们合家陪葬！”
转身叹口气，又看向王老夫人房里已经死死咬着牙哭做一团的下人们，高声道：
“好了！
“好生给老太太重新抓药重新熬。若吃了药有好转，你们一个个都重重有赏！
“若偷奸耍滑被查到了，你们等着去江南丝坊里做到死吧！”
所谓丝坊，便是将蚕茧用热水化开，抽成一根根极细蚕丝的地方。那种做工的地方，岂有个能得好死的归宿？！
众下人齐声答应着，慌乱着，却各司其职，忙活去了。
王子腾闭着嘴，斜眼旁观了这一幕，到了最后，才眼睛一闭，由着次子把自己搀扶进了西屋。
王熙凤的安排妥帖合理，各处重又整肃安静起来。
午时前后，终究不好意思再躺着的王子腾和余氏，又都爬了起来，让王熙凤回自己院子：
“明儿就要进宫了。家里乱哄哄的，只怕也顾不上你。
“你是个能干的，且自己顾自己吧！”
王熙凤早就想走，只是大义在前，旁人都病得、晕得，唯有她，必须是健康清醒的。
此刻既然这一对儿无耻的夫妻肯出面了，王熙凤自然不会再留下耗尽自己的心神，当即告辞。
到了申时前后，被喂了第二次药的王老夫人，甚至睁开眼看了看坐在她床前的王子腾、王礼父子。
王礼惊喜：“父亲，祖母刚才醒了一下子呢！看来，这药是有效的！”
王子腾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王礼闭上了嘴，往后退了半步，不再说话。
到了酉时，王子腾便令王礼回去，只自己一人守着母亲。哪怕是余氏，也被支开去看视王嘉鸾。
丫头进来问：“二老爷，这药该着一天两回，如今已经吃了两回了，可还要再熬 一剂？”
王子腾哦了一声，迟疑片刻：“已经两回了？”
“是。晨起王太医走后一回，申时一回。”
王子腾眼前晃过王太医的殷殷嘱咐：“……今儿吃三回，早一回、下晌一回、二更左右，再一回。
“这样明儿一早，应该就能稳下来了。次后小心调养，两三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子腾看向丫头，脸色平静：“那便不吃了。你出去吧。我守着老太太。”
“老爷已经累了一天，夜里再熬，万一明儿也不自在了可怎么办呢？”丫头忧愁地皱起两道描画精致的眉毛，“不如奴婢守着，老爷便在西屋睡会儿吧？若老太太有事，奴婢立即便请您过来！”
王子腾又迟疑片刻，站了起来：“也好。”
丫头露出个甜美温柔的笑容，款步上前，伸手扶了王子腾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西屋引：“灯影儿晃得很，老爷小心脚下。”
两个人进了西屋，闭了门，许久没有出来。
二更天。
王熙凤在梦里听见一声鸟叫，睁开眼坐了起来，微微呆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悄悄起身，走到窗前。
外头树枝上高高站着的夜鸮轻轻地叫了许久。
“已经死了？”王熙凤有些诧异，“京兆府查清楚了？！”
夜鸮又叫了一声。
王熙凤蹙起了眉：“所以，不是京兆府出手，也不是太子，而是……”
“旁人”。
夜鸮静静站着，时不时歪歪头，眨眨眼，等着她。
王熙凤沉思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
夜鸮再度开始低鸣。
王熙凤冷笑一声：“要不怎么说，有其父方有其子！”
低了一会儿头，咬了咬牙，方朝着夜鸮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一声咳，清脆婉转，魅音天成！
夜鸮的脚牢牢地抓着树枝，翅膀展开，拼命地扇了十数次，才咕咕一声，振翅而去。
王熙凤有些不舍，一直看着那夜鸮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京城的夜空中，才收回了目光。
身后一个声音幽怨地响起：
“人家能得一声凤凰的道谢，人家还能得一个长远的差事，人家说不定日后便能脱胎换骨位列仙班……
“只有我不行。
“呵哈哈哈，呵哈哈哈！”
王熙凤回身，大步走到架子跟前，一把抓住正在唧唧歪歪的鹦鹉，另一只手伸手就薅：
“我今儿不把你揪秃了，咱们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