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了无牵挂做聋哑
京师的雨刚停,大街小巷就开始议论纷纷。
雍州大乱,饶州的军兵被造反的逆贼和符胤旧党堵在南山山谷。
无人支援,粮草短缺,这局是死局。
可甘将军不降不逃,带着将士们在南山血拼,三千将士葬身山谷。
此等忠烈,百姓大恸。有人背地里忿忿不平,把京师那位霸主贬的一文不值,大骂这是狡兔死走狗烹。
可又有人拍手叫痛快,因着侯府那位领着要去饶州支援的王大人将欲攻打京师的符胤主谋给擒拿,在京郊大杀四方,据说有个大坑,一概杀后,将那坑土填上,算是报复了梵净寺那一场埋伏。
只叫人可惜的是,听闻蓝家的那位甘小姐生了个女儿就陨了命,蓝家那幺子嚷嚷着偿命,还曾带着人欲要去侯府走,一概被拦住,蓝梧便日日往开封府去。
该处理这事的大理寺卿华大人却没了影,一切交由邵文桦代理。
最最荒唐的事,皇帝谢艋更是不知怎得离了京师,被贺今舟以“请君还朝”的名义“护送”回了皇宫。
说是护送,不如说是狭持,这一副关门打狗的架势,朝廷的臣子一看,还能不知往后的局势么?大势所趋,这天下就要姓贺。
从前没站队的,全都往侯府一片倒,如今侯府的党羽已是遍布朝廷,说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也不为过,而国师手上只有御林军,这斗起来好比以卵击石。
只见这会儿着黑羽兵甲的士兵打北巷来,南巷的御林军就立住不动。
瞧见的百姓不免摇头,道“其实,要我说,还不如让谢国师坐那位置,他心善,便是对着咱们做苦活计的都笑眼盈盈,定能叫大燕恢复往日的生机。”
“唉,这可说不准,甘将军一死,这雍州的战火往被北上烧,还得侯爷来灭,这几日他手下的王大人集结黑甲兵往那去,这一战赢后,谢家算是真倒了台。小皇帝在位一分功绩都没,为保性命,肯定会道自愧不如,再哭上一遭,做出“让位”的戏码,你信不信?”
“信信信”
声音渐远,斗笠下的面孔略微怔愣。只见他站起身,往原先的醉仙楼走去,人去楼空,从前娇媚女郎在廊下喊他的一幕好似一场梦。
他拿出藏在胸口的纸条,这人,当真是没心没肺的。
纸上交代醉仙楼的后事,连楼里那些女伶的居住地还她自己的葬身处都盘算好,却唯独没提一句他,枉他爱她恋她那么多年。
谢琰苦笑一声,只见纸条的最后一行是:记住曾承诺过我说的话。
他自不会忘,哼,等为她做完这件事,远了京师做和尚去。
青时前几日叫晓琴拿了帘布将这些窗子全遮住,如今偏阁内昏暗无光,分不清白天黑夜。
算起来,一个月了。
蓝家早将艾云的棺椁送入墓地,今日还遣人送信说了墓地的位置。
青时心里暗暗地想:艾云最喜欢时令的稀奇玩意儿,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备好。
有时她甚至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如今是身处梁国还是在大燕,甚至会梦到言徽,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那时贺今舟拿艾云和华子夜的命威胁自己,要她回大燕重做他的枕边人。她回来了,跟他欢爱数场,还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可艾云和华子夜不一样死了,她如今已是了无牵挂。
门“吱呀”一声开了,晓琴急步走了过来,将一个药粉放入青时手中。
“青时姐,你要的。这药粉只食一点便立即生效。你若真要用,担心自己也不小心食用,先吃下这解药。”
青时又接过晓琴袖中拿出来的药丸,仰头食下,开口道“他一回来,你就说我想见他,叫他往画室去。”
晓琴应下后,感觉青时摸了摸她的脸,声音轻柔。“晓琴,你今夜就收拾回梨花镇,我不想牵连到你。那卫尧是聪明人,却愿意听你扯谎骗他,该是欢喜你的,怪我我这一走,你们两个也不知”
晓琴见她临走了还担心自己这遭事,眼角挂了泪,摇头道没事。
“只要青时姐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晓琴有时候常想,恐怕没有人比青时姐的命更苦的。
中堂如今人人流传她的事迹,一个暖床能做到现如今宠爱有加的房内人,侯爷一回便问起她的吃食,往偏阁去待上半晌才回局室。
再看明珠苑的冷冷清清,人人都说侯爷若即位,恐怕她能稳坐后位。奴籍人做上皇后,旁人想都不敢想的飞枝头的典例。
晓琴每每听到,不免心底犯酸。她觉着青时姐还不如寻常奴籍人哩!
她们至少有家可回,有兄弟姊妹。而青时姐,什么都没有了。
甘小姐这一去,只怕将她半个魂都抽去。
侯爷虽爱她,说是给她做主的机会,实则常常是一言堂,哪是寻常恋人的状态。他们二人能甜如蜜糖,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她在小事上不计较。
新来的婢子每每见青时姐拿话刺他,吓的九霄云外,只有晓琴知道,或许青时姐只是想跟侯爷居于一个线上,而不是高位者和下位者的关系可他霸道了这么多年的,如今又将要手握皇位,已不是从前得眼疾的侯爷。
晓琴这才恍惚明白,青时姐为何常说更想念他得眼疾时候的日子
门关上,是青时往画室去了。
夜色入幕,一个靛青镶边淡青绸面长袍的身影走进云池,只见他低声命令京樵。
“不管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得将人找到,你再派多些人手在那里的村子探探,看看有无人瞧见。”
京樵应声,抬眼一见晓琴在门口等着,只听她道“侯爷,娘子道您回来去画室寻她。”
贺今舟挑了挑眉,又问了些晓琴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晓琴摇摇头道“还是跟往日一样,膳食多少会吃些,只不大说话。”
贺今舟嗯了声,抬脚往画室去,脚步有些急切。
京樵看他的身影,也能看出他有些激动。
这几日,娘子是一个字不给他蹦,好比聋子对哑巴,她做聋子,把他当作哑巴。管他是哄是求,还是砸是斥,一概当听不见。
有一回守夜,他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着的嘤咛声混杂着啜泣声。过了不知多久,就听侯爷命人进来送水。
不过这样的时候这月里也就一次,更多是时候,他听见是侯爷似要抓狂的愤恨声。
“这是大势所趋!甘树宜的死是必然,雍州和京师吾必须选一个,如若我将人派去支援他,如今被符胤旧党杀害的人就是吾!难道你要看着吾死么?”
留给他的只是空寂无声,只听他又软了声,似是无奈。
“同吾说句话好不好,青娘莫要再这样你若是恼我恨我,尽管打我骂我便是,莫要不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