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湿漉漉
不知过了几日,段以安醒来时,正在梨花镇的客栈之中,鼻尖是熟悉的符胤香料的味道。
赵梦卿枕在床榻上盹着,脸上还是有泪痕。
见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中了毒,是谁”
段以安默然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赵梦卿声音带了哭腔,狐狸眼周也跟着红了一片。
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激动道“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我本就厌世,他要替我解脱,有何不可?望尤,只求你为我收尸。”
段以安脸上淡然,一副超脱的模样。
“凭什么?你是快活了。留我在这世上混沌,解脱那个喊你阿兄的丫头呢,你也能全不顾上?”
赵梦卿又气又悲,扯过段以安的手握住。
“我去找他要解药”
“不,这毒在我去幽州前就已下。我继续为李木做事,他自然不会绕过我。我从一开始就已做好准备”
赵梦卿不愿接受,摇着头哽咽。
可门外突然传来少年郎的声音,“赵姨呢,我要找找赵姨。”
芳烟惊道,“子夜,你怎么来了?老板娘在屋里歇息,你说什么事?”
“我要亲自跟她说。”
芳烟来不及拦,就被华子夜开了阁门。
华子夜有些着急,人未进,声先出。
“那个侯府幽影托我来跟你报个消息,道是要见她阿兄”
等他进来后,声音顿住,看向床榻上陌生的男子。
“这位是”
赵梦卿抹了把脸,没回头看他,只定定看着床上那位。
“看罢,你要解脱,且瞧瞧给旁人带来的后果。”
段以安神色微动,垂在榻上的手颤抖着。
他想到他一手教养出来的爱笑的娇憨姑娘,心知她定会伤心。
只是那时他已为她铺好路,离了京师,外边天广地宽,女孩儿以后的时间那么长,定能治愈她的。
华子夜第一次见赵梦卿掉眼泪,支吾问道“赵姨,你怎么了?”
赵梦卿将华子夜推了出来,两人站在廊下,她厉声骂道“你怎么能牵扯进来!”
华子夜被斥的一愣,回道“我只是帮她”
“孩子心性,甚么都不懂!你阿娘对我有恩,我万不能将你的性命扯上,以后别再往这儿走!”
言罢,叫芳烟把华子夜给送了出去。
谢无禅马场的马料由小厮从马肆处取,青时自告奋勇揽下活儿,撇下柳絮出了府。
青时直绕了好几个路,确保没人跟着才驾马往梨花镇走。
梨花镇,这会儿正落上梨花,美景跟晓琴所说一般无二。
青时心里漾着激动,这几日她细细想过那套方法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自由离自己越近。
只是不知阿兄那边的事可办完
从她叫华子夜送信去醉仙楼一直到今日,是隔了好几天才收到回信往梨花镇。
这几日她在谢府照常做事,收消息。京樵时不时接她回云池。
贺今舟对她越来越好,情话跟物件一股脑儿砸过来,她顶着心慌受着。
她分不清对贺今舟是害怕还是憎恨,或许都有,其中甚至有一丝厌弃在他面前的自己。
她那样的讨好他,从前在凤仙那儿学的招数样样使遍了。
他食髓知味,便不甘于跟她是平淡的相处。
甚至在京樵面前也拢过她亲热,她捕捉到过京樵的眼神。
是一种惊奇的,也带了些害怕的神色。
青时走近镇旁的山脚下,一个着翠竹锦纹的身影在前。
“阿兄!”
她大踏步走了过去,看见段以安回过头来,朝她张了张手臂。
青时心里甘甜,熟络的抱住他。
待紧拥了半晌,二人才分开。
她敏锐地发觉段以安气色不大好,联想到自己前些时候的梦境,心里不安起来。
“阿兄,你怎么了?”
段以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可是老了?”
“不老,阿兄一点都不老!”
青时急急回他,心里泛酸。
段以安握紧她的手在山野漫步,就好似又回到寮县时期。
解释道“昨夜里没睡好,因着要见你,难免思来想去。”
青时心酸更甚,却是信了他的话。“阿兄那边的事情可办完?”
段以安愣了片刻,点点头,“你说。”
青时得了允,一股脑儿将计划托出。
“这之后,午时一刻,阿兄在春兮路口同我会和,那条小道我已叫人去探过,人迹罕至,只有山中猎户知道。再穿过沿湖,就出了京师边防,那时,我跟阿兄就是真离了京师了!”
“往南走还是往北呢?南处幽匪乱我们先去北地躲几年,那儿天寒地冻,吃些苦没什么,总归在一处”
段以安握紧了身侧的手,为避她发现异样,勉强扯出笑问道,“青娘,你如何知道路道和军情的?”
“我与绕舟军部主令之女甘家小姐是朋友,她待我很好。”
青时想到艾云,一时心里又浮起歉疚和感激。
这几日甘艾云总借游玩般她从柳絮处脱身,还为她查军部的消息,都是贺今舟不会对她说的消息。
贺今舟即将要前往幽州降匪,届时定会将她带上。
若她真跟去幽州,与阿兄的联系便是真的断了,纳妾位,生儿育女
她要在之前离开。
“她待我很好”
青时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她不知后果是什么,艾云也不知,但却还是帮了她。
“青娘值得旁人这样的好。”
段以安将手盖在她眼睛上,能感觉到手心湿漉漉的。
他提醒她,“青娘,此局设的不错,只是,你可想过若有意外,后事会如何?”
“我实在不喜这样的日子阿兄,就算真出了差错,便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执拗,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跟他一处过从前那样的日子么?
战乱打破了他们的平静日子,现在趁着幽州之乱回去便是。
段以安听她说这话,心如刀绞。
“别说傻话,你不会死。”
青时不听他的,仰头一双水眸望着他,道“阿兄可是不愿意走了?”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阿兄从不会不应她,青时心酸成一片,脸上也跟着湿润,竟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她忆起前几日的梦镜,阿兄背影消失在寮县的荒野地里
她自觉给他的太少,太少。若真有意外,只怕是终身的遗憾。
“若真有意外我们何不趁现在礼成。你要了我罢!”
青时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跳出这个想法出来,她将段以安的手紧紧握住,踮脚去亲吻他。
段以安没躲开她凑上来的亲吻,却止住她摸上衣襟的手。
短暂的吻分开,段以安握住她肩,侧过脸去。
“你可是可是嫌我非完璧之身?”
青时哽咽着问道。
面前的女孩儿杏面桃腮,哭的鼻子也红起来,活像个兔子。
她竟这样想到底是他没护好她。
“不,青娘,往后时间那么长。”
段以安背过身去,心又软又痛,连带着四肢百骸像是被噬髓。
不一会儿,他转过来抱住她,怀里的女孩儿闷闷应了声。
他不能看她,因为他骗了她,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失控,伪装的病情揭开。
留给二人说话的时间不多,青时没多久就回到京师的马肆处。
她自觉此躺行程天衣无缝,来回时都没人跟着,却不知早有人遵守在那地界儿。
二人怎样的亲密无间,密不可分,都尽收眼底。
青时利落收完马草,往谢府回去。
行至中道,感觉到上方一抹视线。
青时侧了个头,就见旁的茶楼处,苏丹珠正看着自己。
她正被贵女簇拥着,笑容满面,眸中放出的视线却毒辣。
青时收回眼神,面不改色,继续朝前走。
谢无禅说那日他中的媚毒,虽几番搜查茶水都无证据,但有一个可能便是苏丹珠。
她曾推那郑三小姐奉过茶,又在借口身乏前厅待着不走,其举怪异却不违常理。
真要挑毛病,也挑不出甚么来。
这个贵女之首,京师第一美人,也是个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