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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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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言落月和巫满霜参加完剑峰的传法交流以后,  每个人都获得了快乐。

    巫满霜获得了剑峰刚下达的剑阵改造订单,他很快乐。

    言落月制作出了剑器自动保养贩售机,收获了灵石、名誉和来自剑峰的好人缘,她也很快乐。

    剑峰收获了物美价廉、性价比高的剑阵改造,  而且对方还免费附送一个金丹期剑阵试用装!

    起码剑峰的管事非常快乐。

    至于剑峰的弟子们……

    嘿嘿嘿,  高级剑器保养,  一次只要十个灵石。

    而且还能给自己的爱剑选择七彩呼吸灯/粉红桃心特效、夜光青莲皮肤……这一切都超爽的好吗!

    那么,在这场全民的盛事之中,  有没有人是个例外呢?

    嗯……这个嘛。

    一生好强的小元师兄,独自一人站在冷风之中,静默不语。

    他的背影中,透露出成倍的凄凉和幽咽。

    言落月:“……咳。”

    尽管元飞羽的身子笔挺,宛如一个大写的叹号,但言落月硬生生地从他的气质里,读出一个迷茫的问号来。

    元飞羽的存在,  就宛如一声不甘的质问——真的吗?真的每个人都获得了快乐吗?

    作为剑峰派出的传法弟子、陆续被言落月和巫满霜打破了三个月心灵下限的陪客、外加在所有峰主见证下,  和言落月互相刮痧十天十夜的对手……

    元飞羽只能自我安慰道:没关系,  人的一辈子很短的,只要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身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言落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上前拍了拍元飞羽的肩。

    “那个,  小元师兄,你要不要给佩剑做一套免费保养啊?”

    言落月加重音调念出了“免费”二字。

    然后,  不到十分之一秒钟的时间,元飞羽就生龙活虎地转过身来。

    他递出腰间爱剑的动作,  甚至比回答声更快:“要!”

    停顿片刻,  元飞羽补充道:“这次剑上的美剑图案,  能做个黑白小波点吗?就是你上次给刘师姐做的那种?”

    言落月:“……可以的。”

    言落月一边在心中无语凝噎,一边暗暗地松了口气。

    剑修们的快乐,还真是简单啊。

    等言落月一套保养做完,元飞羽抱着自己的爱剑,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从外表上看来,他俨然是个意气风发——并且有漂亮老婆!——的少年剑客。

    元飞羽道:“言师妹,巫师弟,你们传法交流的下一站是符峰,来接你们的人是符峰康师兄……嗯,我送师弟师妹一程吧。”

    一生好强又有点傲娇的中二少年,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语句。

    他只是态度有点别扭地,主动提出要送他们两个一段路。

    言落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巫满霜却福至心灵,一下子看穿了元飞羽的不舍。

    细腻敏感的小蛇低头想了想,没有直接戳破元飞羽的留恋,而是很含蓄地表示:

    “小元师兄,等我们传法交流结束,我和落月还会再来,给你们剑峰修剑阵的。”

    这话简直像个打气筒,原本有点发蔫的小元师兄,一下子就灌满了气。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当然了——还有,都纠正过多少遍了,你们要叫我大元师兄啊。”

    巫满霜和言落月转头向对方看了一眼。

    下一秒钟,两人相视而笑。

    元飞羽一路送两人走到剑峰地界的边缘,再往前几步路,便要走进崔嵬剑阁的范围了。

    就在三人打算在此分手道别之际,一道修长清隽的人影,豁然映入三人眼帘。

    言落月双眼一亮,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欣悦的笑容来。

    她冲着身影的方向招了招手:“江师兄!”

    巫满霜亦笑了笑,紧随言落月之后问候了一声。

    只有元飞羽,虽然仍旧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但他整个人的气势,却瞬间从一米六拔高到了一丈八!

    “江汀白师兄。”

    江汀白停下脚步,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言落月拉着巫满霜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汀白面前,仰头看着他:

    “江师兄怎么往这边来了?”

    带着一丝恶作剧心态,言落月有点玩笑地想道:莫非是来付门票参观大道青天碑的?

    幸好江汀白对于言落月的想法丝毫不知。

    他很尊敬地朝崔嵬剑阁的方向指了一下:“我来剑阁看看。”

    江汀白自幼听着崔嵬剑阁的故事长大,对曾经的剑修英雄们报以无限敬意,也为剑阁的结局而感慨唏嘘。

    所以江汀白因故断绝医道以后,第一想法就是改医为剑,从此转做一名剑修。

    将目光投向屹立在天地之间的崔嵬山峰,江汀白悠悠一叹。

    “练剑的闲暇,我时常会在崔嵬剑阁间走走。”

    他替前辈的佩剑们拭去风尘,参拜过一座又一座的衣冠冢。

    江汀白以末学后辈的身份,一步步行过漫山遍野的残剑。

    那些千年不锈的名剑们,即使已经常伴旧主没入山石,也仍然残存着过去的一丝剑意——轻灵的、霸道的、威风凛凛的、天地俱寂的……

    就仿佛即使骨血已经腐朽在土地里,可那些剑修的灵魂仍然笼罩在剑阁上空,以这种方式给予同道们无私的启迪。

    元飞羽微微地偏了下头。

    他才一动,不知江汀白怎么就留意到了,当即温声询问道:“不知元师弟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元飞羽说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样子又有点气鼓鼓的。

    “可你既然对剑道如此倾慕,为何……为何不入我们剑峰?”

    ——不入剑峰就不入了,你还在剑峰的大道青天碑上第一个刻字,还收门票!

    怨念到快要碎碎念的小元师兄,真是太可怜了。

    言落月忍着笑,将头偏到一边去。

    ——怎么了?

    巫满霜用指尖在她的手心里点了两下。

    言落月比了个口型:不好当着小元师兄的面笑。

    毕竟,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小元师兄已经被他们两个欺负得够可怜了。

    巫满霜想了想,也对她比了个口型:我替你掩盖一下?

    言落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好。

    下一秒钟,巫满霜解开斗篷扣子。随即,言落月眼前的光线一暗。

    漆黑的斗篷宛如雨披,呼啦一下罩在两人的脑袋上,衣摆一直垂到两人腰间,把他们的表情遮得严严实实。

    巫满霜超级小声地跟言落月传音道:“笑的小声一点,不会被人发现的。”

    言落月:“……”

    好家伙,说掩盖就掩盖,而且还是物理掩盖!

    言落月也超级小声地跟巫满霜传音道:“那你只要罩住我就好,怎么把你自己也罩进来啦?

    “因为……”巫满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即使在光线昏暗的斗篷底下,哪怕隔着一层遮眼的白纱,言落月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快乐的事,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分享才好啊。”

    就像是他每次看到言落月笑得眉眼弯弯时,自己也下意识地开心起来。

    被传递的快乐,会变成双倍的快乐。

    这下子,言落月真的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低声道:“我猜,江师兄现在的眼神一定特别迷茫。”

    ——怎么回事,他的小师弟和小师妹,为何忽然抛下他,人为制造了一片斗篷结界?

    巫满霜考虑了一下,觉得言落月说的对。

    “嗯,也得为别人着想一下。”

    他深刻反省,当场改正:“那下次你想笑的时候,我就去把小元师兄蒙起来吧。”

    这样一来,事主看不到的话,笑起来也没问题了吧。

    言落月:“……”

    望着巫满霜满脸正直、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表情,言落月笑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

    巫满霜有点迷茫地歪了下头。

    不过,既然言落月都蹲下了,他当然也架着斗篷一起蹲下,好好地把正在发笑的言落月盖住。

    从旁边一眼望去,他们俩圆圆的脑袋,就好像是黑色塑料袋

    笑够以后,言落月扒拉扒拉斗篷,从衣摆下钻出脑袋。

    她发现,江师兄虽然投来了诧异的眼神,但仍然尽力替忽然就玩闹起来的师弟师妹打了圆场。

    江汀白回答了元飞羽的问题,那个答案,吸引了小元师兄的所有注意力。

    他说:“其实,当初参加归元宗的入门选拔时,我本是为了剑峰而来。但在挑选弟子时,剑峰却筛下了我,认为我天性仁和,恐怕很难做一个剑修。”

    说起近百年前被拒绝的往事,江汀白并无一丝负面情绪,也没有因为自己如今的成就而感觉扬眉吐气。

    他只是平静地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段已经定格的故事。

    元飞羽有些吃惊:“以江师兄的天资,竟然会被剑峰拒绝吗?”

    江汀白温和地笑了:“说来惭愧,那时的我虽有些天资,却不是在用剑的方面。医峰和丹峰有意收下我,但那却并非我心中所愿。”

    “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要以掌中之剑,斩出人间一片太平。”

    元飞羽听故事听得一愣一愣:“那,姬师叔是怎么……”

    已经被他们剑峰放弃的弟子,姬轻鸿是怎么想到把人培养成剑修的?

    难道说,素缕堂主人在剑道上也有所涉猎吗?

    江汀白露出了一分回忆的神情。

    “我师尊平生最喜欢提点少年人,他见我当时徨徨不得出路,便把我先带回了素缕堂。”

    停顿一下,江汀白补充道:“说来也巧,我当时的茫然心境,正好和剑碑上‘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意境有几分相似之处。”

    元飞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江汀白浅浅地吸了口气,“然后,师尊问我是否真想做一个剑修?”

    “我说是的,师尊就让我先签一纸生死不论的契书再说。”

    悄悄竖起耳朵听的言落月:“……”

    同样悄悄竖起耳朵听的巫满霜:“……”

    等等,这个发展方向,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妙啊!

    元飞羽也瞪大了眼睛:“那你……你签了?”

    江汀白含笑点头:“没错,我签了。随后,师尊以幻阵考验我三个日夜,我几次险死还生,被逼到退无可退之境地——我忍而不能,终于拔剑。”

    那一刻,江汀白亮剑出鞘,而剑心初成。

    这个过程他说来简单,但听在言落月耳中却宛如雷霆。

    要知道,以江师兄的好脾气,都能被幻景逼到拔剑的地步,可见当时的情况真如江汀白形容的那样,半步也不能退了。

    元飞羽张了张口,无端从江汀白平静如水面的形容里,品味出了一丝惊心动魄。

    “假如江师兄距离成为剑修只有一个幻景,那为什么峰主不这样做呢?”

    既然昔日的江汀白被评价为“天性仁和”,恐怕就是真的不适合作为剑修。

    可同样的事,姬师叔用一个幻阵就能做到吗?

    江汀白想了想,很笃定地回答道:“楚峰主虽然持剑,却不嗜杀,是刚正公允的正人君子。”

    “我师尊给我布下的幻阵,若我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脱困而出,后果可能比较……过激。”

    清了清嗓子,江汀白委婉道:“嗯,我想,楚峰主大概是做不来这样的事。”

    言落月:“……”

    她听懂了。

    简而言之,就是姬轻鸿比较缺德,比较能下得去手。

    怪不得之前被他教导过的年轻人们都跑了,姬轻鸿这个教法,谁能受得了啊。

    大师兄最后居然愿意留下来,那真是仁厚之人!

    如果说他们三个里面,江汀白是程序正义,她自己是结果正义,那姬轻鸿这人,根本就不能算作正义。

    元飞羽愣愣问道:“江师兄,你在幻景里看到了什么?”

    江汀白闭目微笑。

    “我看到了,让我不得不拔剑的理由。”

    他看见自己未能医治好,便遭到其他修士追杀,被当着他的面截杀于此的病人。

    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滚下软塌,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浸透了大半张草席。

    他看见昔日里受魔灾牵连,流离失所的一众老乡。

    那些人曾是江汀白身赴医道的契机,几十上百人颤巍巍地牵着草绳。

    力气最大的两个壮丁分别握住草绳的首尾,确保队伍里的老弱残幼都能从这根细细的绳索上借力。

    魔物追上了这队凡人,撕开了他们的肚腹,就像刀切豆腐一样轻易。

    江汀白还看见天下间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芸芸众生冲他举起手来,他们将江汀白团团围住,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破损的伤口。

    有人瘦得像是一条麻杆,唯独腹圆如鼓;有人胸膛敞着一条大口子,枯萎的心脏挂在肋骨上;还有人被魔物撕去半张脸皮,眼球脱离了眼眶,一晃一晃地耷拉在唇边。

    这些人齐声逼问江汀白:世事如炉,你要以何救我?

    你要用医,还是用剑?

    然后,迎着漫天的洪水、山石泥流冲刷而下的灾难、以及黑压压遮掩天幕、不泄露一丝天光的魔潮,江汀白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先为了眼前,再为了身边,最后为了目光所及的天下众生,江汀白因此而拔剑。

    所以,江汀白在大道青天碑上留下那句话,因为那本就是他脱困而出时的心声。

    故而,江汀白的第一层剑意叫做修我辈。

    而他的第二层剑意,名为……

    元飞羽喃喃地一字一顿道:“——万物春。”

    江汀白含笑颔首:“正是如此。”

    元飞羽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个有些骄傲,还有点傲娇的少年剑客,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冲着江汀白扬起头来,弯腰率先行了一个剑礼。

    元飞羽铿锵有力地说道:“我要挑战江师兄。”

    江汀白微微一笑:“好的。”

    元飞羽紧紧盯着他,像是之前嘱咐言落月那样强调道:

    “请师兄不要对我留手,只管用出浑身解数,我想见识师兄最强的本领。”

    江汀白仍然保持着那个温和的微笑,他没有问元飞羽“你确定吗?”,反而又一次点了点头。

    “好的。”

    下一秒钟,江汀白的气势如渊如海地散布开来。

    他甚至没有拔剑,光凭一股生生不息的气场,就将元飞羽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非亲见,元飞羽绝不会想到,“万物春”这样听起来友善又温和的剑意,竟然会表现得如此可怕——

    万物生发,惊蛰萌起,天地复苏。

    而元飞羽则像是春日里的一只小小虫豸,在这和风细雨的意境之中,四面皆敌。

    鸟儿是敌人、爬兽是敌人、涨得太快的春雨是敌人……就连最讨人喜欢的生命力量,也因飞快流逝的光阴岁月变成敌人!

    不知不觉间,元飞羽紧盯着江汀白的双目已经布满血丝。

    他狠狠地咬着牙根,身形摇摇欲坠,就连膝盖都在止不住地打弯。

    但在被击倒的前一瞬,元飞羽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就在拔剑的那一刻,元飞羽忽然顿悟。

    曾经扪心自问过无数次的剑心,此刻清澈如洗,通明似镜,一股崭新的力量,正从元飞羽的心底和佩剑中激发出来。

    那是剑意。

    元飞羽终于觉醒了自己的剑意。

    原来,一往无前的剑意,并非视对手为草芥寇仇。

    而是在看清了对手的浩瀚和巍峨后,仍能挥出这一剑。

    江汀白身上潮水般源源不断涌出的气势,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真心地微笑着,和声说道:“恭喜你,元师弟。”

    “不。”元飞羽一躬到地,“我终于彻底明白了……是我要多谢江师兄的指点才对。”

    少年剑客直起腰来,身上剑意蓬发,双眼灿若星辰。

    小元师兄仍然是那个有点骄傲的小元师兄。

    可在亲眼见识了天地广大以后,他似乎没有那么傲娇了。

    言落月眨了眨眼,试探着叫了一句:“小元师兄?”

    “诶。”元飞羽条件反射道,“大元,要叫我大元师兄啊。”

    ——好的,确定了,小元师兄仍然一生好强嘛!

    就这样,元飞羽和三人匆匆道别,回去闭关,准备好生领悟一下自己最新觉醒的剑意。

    目送小元师兄离开以后,江汀白微笑着屈起手指,在言落月和巫满霜额头上,一人轻叩了一下。

    “你们两个,刚刚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言落月笑嘻嘻地信口开河:“躲猫猫啊,师兄要一起进来躲吗?”

    “我就不了。”江汀白无奈地看了自家小师妹一眼。

    “你在剑峰上的比斗结果,我也听说了。元师弟这几个月对你多有照顾,你不要总欺负人家。”

    江汀白刚刚给予元飞羽旁敲侧击的指点,不动声色地帮助元飞羽领悟剑意。

    这番举止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一来是因为江汀白确实本性温和。

    二来,则是感谢元飞羽这些时日对言落月和巫满霜的照顾。

    ——尤其是擂台上和言落月互相刮痧十天十夜的事。

    同为剑修,江汀白只要在脑中设想一下,就能体会到元飞羽受到了怎样的精神伤害。

    至于巫满霜……

    江汀白显然知道,巫满霜没有去参加比斗的内情。

    他笑着夸奖道:“听说师弟改造了剑峰的金丹剑阵?不愧是咱们归元宗的传法弟子,假以时日,小师弟就能继承师尊的衣钵了。”

    江汀白温声道:“师弟的实力我清楚。此次是因为意外没能上得擂台,不然,师弟定能轻松取胜的。”

    “——来,获胜者的奖励,大师兄私下补给你。”

    一面说着,江汀白一面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言落月从巫满霜肩上探头,“一只鸟巢?师兄刚你从哪个树梢上摘的?”

    江汀白没有理她。

    巫满霜定身看着那团乱糟糟的、由交叉的树枝搭建的东西几秒,勉强辨认道:

    “……所以这是,喜鹊的鸟巢?”

    他继而定义了鸟窝的种类。

    “……”

    江汀白沉吟了几秒钟,还是勇敢地问道:“你们看不出吗,这是一顶属于胜利者的桂冠啊。”

    言落月:“……”

    巫满霜:“……”

    神他妈属于胜利者的桂冠。

    这明明就是一个鸟窝,新鲜得仿佛伸手就能从里面掏出鸟蛋的那种!

    言落月的肩膀开始一耸一耸,显然又要忍不住笑了。

    巫满霜思考了片刻,便随之解开了斗篷。

    接着,巫满霜手臂一扬,一点不加犹豫地直接把当事人江汀白给当头蒙住了!

    “笑吧。”巫满霜大义凛然地说道,“大师兄看不到的。”

    江汀白:“……”

    但他还能听到!

    好气好笑地掀开脸上的斗篷,江汀白又屈起手指,在这对活宝师弟师妹额头上各自敲了一下。

    但敲着敲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江汀白将那顶桂冠举到眼前审视了一下,“这只头冠编得不好,大师兄回去再编一个好的。”

    “不用了,大师兄。”

    巫满霜笑着朝前走了两步,跨到江汀白面前。

    他伸手接过那只鸟巢般的凌乱头饰,端详了几秒种,灵巧地从枝条中挑出几朵金黄色的桂花摘下。

    巫满霜把细碎芳香的桂花瓣洒在言落月头顶,就像是和她共同分享这份登顶的荣光。

    紧接着,他把那只鸟巢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巫满霜发自内心地笑道:“我和落月都喜欢这顶桂冠,谢谢大师兄。”

    “不用谢我。”江汀白弯下腰看着他们两个,“这三个月来,小师弟和小师妹都很棒。”

    言落月顶着满头馥郁的桂花香气,向左看看巫满霜,向右看看江汀白,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大师兄很穷,大师兄手工超烂,但大师兄爱着我们。

    萝卜峰的三个弟子击了击掌,擦肩而过,各自行向不同的方向。

    江汀白朝崔嵬剑阁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他只见小师弟和小师妹手拉着手。小师妹发间缀着碎金的桂花,小师弟则顶着那个特别显眼的鸟巢桂冠,两人高高兴兴地往符峰的方向去了。

    “……”

    不知想到什么,江汀白唇角挂着一丝温暖的微笑,很感慨地摇了摇头。

    ……

    言落月和巫满霜刚往前走了一阵,就碰到了符峰前来接应的师兄。

    之前,元飞羽和两人描述过这位师兄的特质:康师兄身高八尺,体貌魁梧,如果只凭外貌特征辨认,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个体修。

    两边一见面,各自都狠狠地吃了一惊

    言落月吃惊之处在于:这位康师兄,穿着一件在修仙界中也非常前卫的外袍,袍子的前后左右,竟然像是开花一样,缝着八条袖子!

    而康师兄的吃惊原因就非常简单了:这位阵道的巫师弟,怎么头上顶着个鸟窝?

    稍作思索,联想到了巫满霜的种族,康师兄当即恍然大悟。

    他露出一个牙齿雪白的爽朗微笑,和巫满霜主动打招呼道:

    “哟,巫师弟,这是你刚从树上端下来准备吃的啊。”

    ——没毛病,蛇蛇不都爱爬树掏鸟窝吗?

    巫满霜:“……”

    巫满霜沉默地从头顶拿下那顶桂冠,两手捧着看了看,然后很小心地收进了腰间的储物袋里。

    在他收起桂冠的期间,言落月已经熟悉地和康师兄搭上了话。

    “哈哈哈不是,师兄误会了,那是一个头饰,外观挺特别的吧。”

    “哦,原来如此。”符峰康师兄憨厚地挠了挠头。

    他很小心地看了巫满霜一眼,因为巫满霜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也看不出人究竟哭了没有。

    康师兄连忙团团围着巫满霜,生怕他伤心似地,十分夸张地赞美起他的审美来。

    “啊——原来是头饰!编织这头饰的人,他手可真巧,可真妙,可真灵,可真有创意,简直像是鲛人再世,蜘蛛成精!”

    巫满霜:“……”

    谢谢,不过他不确定江师兄会不会喜欢这番夸奖。

    从出生到现在,巫满霜还是第一次被用这种呵护小孩子般的态度对待。

    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尖,在略微不适应的同时,心中还是感动于康师兄的照顾。

    这位符峰派来和他俩接洽的康师兄,名叫康煮煮。

    又有四点水,又是一种含水量极高的烹饪方式。

    单看这个名字,一股五行缺水之气,就仿佛扑面而来。

    鉴于两个煮字各含四点水……

    康师兄挠着脑袋,非常爽朗地哈哈笑道:

    “师门里的大家一般都管我叫八水,你们直接管我叫八水师兄就好啦!”

    就连他自己,在非正式场合登名造册的时候,为了能少写几笔,都是直接落款康八水的。

    言落月很快就观察到,这位八水师兄,对于巫满霜有种非同寻常的留意。

    除了一开始认错巫满霜头上的鸟窝,连忙夸奖找补之外,康师兄每同两人说几句话,就要以很不符合他粗犷气质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巫满霜一眼。

    言落月:“???”

    她征询地看向巫满霜,发觉小蛇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元飞羽和康八水乃是旧识。

    所以说,在得知符峰派出的传法弟子是康八水后,元飞羽秉着前辈的好心,传授了康八水一些心得。

    其中一条就包括——小巫师弟比较娇弱,不能见血,你照顾他的时候注意一点。

    康八水:娇弱是吧,俺老康懂了!

    和接到手的师弟师妹各自打了个招呼,康八水和他们提起了本次传法的锻炼内容。

    “原本预定的计划,是接你们去我符峰学习。”

    不过这几天,归元宗附近的魔域封印涌动了几起魔潮。

    身为符峰备受倚重的传法弟子,康八水也被分配到了一个战斗据点。

    “所以现在的计划,是我带着两位师弟师妹,一边抵抗魔物,一边在实战中领会符术。”

    康八水征询他们的意见:“师弟师妹怎么看?”

    要是言落月和巫满霜不乐意,那他就联系符峰,再更换一套交流计划。

    言落月和巫满霜都很积极:“这样就可以了,康师兄。”

    “那好,我们乘坐飞行法器,去魔域封印的附近——哦,对了,巫师弟,你得注意保暖,别凉着。”

    康八水一边憨厚地笑着,一边从储物袋里拽出一床大厚棉被。

    他蒙头一罩,把巫满霜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霎时间,巫满霜字面意义上地眼前一黑。

    巫满霜:“……”

    他今天拿黑斗篷陆续蒙上言落月和江汀白脑袋时,可没想到有这样的报应。

    大概,这就是罩人者,人恒罩之。

    十分艰难地拒绝了康师兄的好意,三人依次跨上康八水的飞行法器。

    至今为止,言落月已经见识过许多种飞行法器。

    从最常见的飞舟、飞车、飞楼,到她自己充满奇思妙想的飞碟……

    但康师兄的这件法器,落在言落月眼中,仍然充满了浪漫和意外的气息。

    ——康八水掏出的法器,形状是一条蝠鲼。

    言落月三人像是坐在飞毯上那般,直接坐在蝠鲼的后背上。

    巨大的蝠鲼背又宽又扁,从上方看宛如蝶翼,又好似蝙蝠展开翅膀。

    当大蝠鲼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蓝天上时,地上的人抬头看着蝠鲼惟妙惟肖的腹部,几乎会生出一种自己正处于深海的错觉。

    言落月有点惊喜:“康师兄怎么会给自己的飞行法器选定这样的外表啊?”

    康八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师妹你猜。”

    “我猜……”

    言落月的话刚刚出口,就忽然顿住。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康师兄先后三次挠头,使用到的手,似乎都不是从一条袖口里伸出来的!

    仔细一想,方位好像也不太对。

    比如说,他第一次挠头用的是右手。

    第二次挠头的手,似乎长在他的后背上。

    而现在挠头的这只手,毫无疑问长在正前胸……

    似乎从言落月凝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么,康八水憨厚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言师妹你发现啦。”

    他同时从自己空荡荡的八条衣袖中,伸展出八只手来:“对,没错,我的种族就是章鱼嘛!”

    因为同为妖类的缘故,符峰特意派康八水参加这一次的传法交流,觉得他们之间会更有话说。

    至于蝠鲼,这是康八水老家的生物。

    正因为从前生活在海里,康师兄才会把飞行法器的形状,描绘为一只蝠鲼呀!

    凭空喷出一股墨汁,康八水的八条手臂,随风变成八条柔软的斑斓触手。

    这些触手各自捞过一片墨汁,凭空画符,眨眼间就在黄纸上落成了一道疾风符。

    拥有八条手的康八水,连画符都比普通修士快上八倍。

    将这道疾风符贴在大蝠鲼的背上,飞行法器骤然加速——芜湖起飞!

    康师兄前后左右开花似地长了一圈儿手的景象,看起来着实有点克。

    言落月忍不住低头捂了一下脸。

    关于康师兄是怎么在八条触手都化成手以后,又长出两只脚来的,言落月并无疑义。

    毕竟你看蛇蛇这种条状体型,不还是强行无中生有了一双手脚出来。

    让言落月感到疑惑的是……嗯,那个……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章鱼的八条触手里,有一条是交接腕,也就是能起到生殖作用,用以繁衍后代的……

    就是说……言落月也没别的意思……

    关键是,康师兄——你用自己丁丁画符的操作,你们符峰上下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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