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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莺儿争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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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老太妃没了,

    贾母等有封爵的

    都要去拜祭。

    话说宝玉听说贾母等回来,

    随多添了一件衣服,

    拄杖前边来,

    都见过罢了。

    一日清晓,

    宝钗春困已醒,

    搴帷下榻,

    微觉轻寒,

    启户视之,

    见园中土润苔青,

    原来五更时

    落了几点微雨。

    于是唤起湘云等人来,一面梳洗,湘云因说两腮作痒,恐又犯了杏癍癣,因问宝钗要些蔷薇硝来。

    宝钗道:“前儿剩的都给了妹子。”

    因说:“颦儿配了许多,我正要和他要些,因今年竟没发痒,就忘了。”

    因命莺儿去取些来。莺儿应了才去时,蕊官便说:

    “我同你去,顺便瞧瞧藕官。”

    说着,一径同莺儿出了蘅芜苑。

    二人你言我语,

    一面行走,

    一面说笑,

    不觉到了柳叶渚,

    顺着柳堤走来。

    因见柳叶才吐浅碧,

    丝若垂金,

    莺儿便笑道:

    “你会拿着柳条子

    编东西不会?”

    蕊官笑道:

    “编什么东西?”

    莺儿道:“什么编不得?玩的使的都可。等我摘些下来,带着这叶子编个花篮儿,采了各色花放在里头,才是好玩呢。”

    说着,且不去取硝,且伸手挽翠披金,采了许多的嫩条,命蕊官拿着。他却一行走一行编花篮,随路见花便采一二枝,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枝上自有本来翠叶满布,将花放上,却也别致有趣。喜的蕊官笑道:“姐姐,给了我罢。”

    莺儿道:

    “这一个咱们送林姑娘,

    回来咱们再多采些,

    编几个大家玩。”

    说着,来至潇湘馆中。

    黛玉也正晨妆,

    见了篮子,

    便笑说:“这个新鲜花篮是谁编的?”

    莺儿笑说:

    “我编了送姑娘玩的。”

    黛玉接了笑道:

    “怪道人赞你的手巧,

    这玩意儿却也别致。”

    一面瞧了,

    一面便命紫鹃挂在那里。

    莺儿又问候了薛姨妈,方和黛玉要硝。

    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

    黛玉又道:

    “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说与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他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

    莺儿答应了出来,便到紫鹃房中找蕊官,只见藕官与蕊官二人正说得高兴,不能相舍,因说:

    “姑娘也去呢,

    藕官先同我们去等着

    岂不好?”

    紫鹃听如此说,便也说道:“这话倒是,他这里淘气的也可厌。”一面说,一面便将黛玉的匙箸用一块洋巾包了,交与藕官道:“你先带了这个去,也算一趟差了。”

    藕官接了,笑嘻嘻同他二人出来,一径顺着柳堤走来。莺儿便又采些柳条,越性坐在山石上编起来,又命蕊官先送了硝去再来。他二人只顾爱看他编,那里舍得去。莺儿只顾催说:“你们再不去,我也不编了。”藕官便说:“我同你去了再快回来。”二人方去了。

    这里莺儿正编,只见何婆的小女春燕走来,笑问:

    “姐姐编什么呢?”

    正说着,蕊藕二人也到了。

    春燕便向藕官道:

    “前儿你到底烧什么纸?被我姨妈看见了,要告你没告成,倒被宝玉赖了他一大些不是,气的他一五一十告诉我妈。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不解开?”

    藕官冷笑道:“有什么仇恨?他们不知足,反怨我们了。在外头这两年,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在外。逢我们使他们一使儿,就怨天怨地的。你说说可有良心?”

    春燕笑道:

    “他是我的姨妈,

    也不好向着外人反说他的。

    怨不得宝玉说:

    ‘女孩儿未出嫁,

    是颗无价之宝珠;

    出了嫁,

    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

    不好的毛病来,

    虽是颗珠子,

    却没有光彩宝色,

    是颗死珠了;

    再老了,

    更变的不是珠子,

    竟是鱼眼睛了。

    分明一个人,

    怎么变出三样来?’

    这话虽是混话,

    倒也有些不差。

    别人不知道,

    只说我妈和姨妈,

    他老姐妹两个,

    如今越老了越把钱看的真了。

    先时老姐儿两个在家

    抱怨没个差使,

    没个进益,

    幸亏有了这园子,

    把我挑进来,

    可巧把我分到怡红院。

    家里省了我一个人的

    费用不算外,

    每月还有四五百钱的馀剩,

    这也还说不够。

    后来老姐妹二人都派到梨香院去照看他们,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裕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还只无厌。你说好笑不好笑?我姨妈刚和藕官吵了,接着我妈为洗头就和芳官吵。芳官连要洗头也不给他洗。昨日得月钱,推不去了,买了东西先叫我洗。我想了一想:

    我自有钱,

    就没钱要洗时,

    不管袭人、晴雯、麝月,

    那一个跟前和他们说一声,

    也都容易,

    何必借这个光儿?

    好没意思。

    所以我不洗。

    他又叫我妹妹小鸠儿洗了,

    才叫芳官,

    果然就吵起来。

    接着又要给宝玉吹汤,

    你说可笑死了人?

    我见他一进来,我就告诉那些规矩。他只不信,只要强做知道的,足的讨个没趣儿。幸亏园里的人多,没人分记的清楚谁是谁的亲故。若有人记得,只有我们一家人吵,什么意思呢?你这会子又跑来弄这个。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糟蹋,又怕误了我的差使。

    如今进来了,

    老姑嫂两个照看得

    谨谨慎慎,

    一根草也不许人动。

    你还掐这些花儿,

    又折他的嫩树,

    他们即刻就来,

    仔细他们抱怨。”

    莺儿道:“别人乱折乱掐使不得,独我使得。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玩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惟有我们说了:

    ‘一概不用送,

    等要什么再和你们要。’

    究竟没有要过一次。

    我今便掐些,

    他们也不好意思说的。”

    没想到还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很好意思地被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那宝玉听说,这婆子连宝钗那边亲戚家的人都骂了,想这些人到底有多蠢,才会这样?

    他却不知道,

    这人一番牵涉到,

    自己的切身利益,

    有多少人,

    就连那猫狗都不如。

    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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