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上八）
原来他是有胃病的。王春暖看见那盒药片被压得皱巴巴，江豪喝水吞药片时神色满不在乎，不自觉地心疼了一下。
江豪吃完药，就把书本全合起来，然后背上包起身，眼神示意王春暖收拾书包：“走吧。”
王春暖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地把文具袋拉起来：“干什么？”
江豪看她慢腾腾的，上手把她的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陪我去吃饭。”
“啊？”王春暖还反应不过来，江豪把钥匙往桌上一放，一抡胳膊把王春暖的书包背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快点锁门，我在外面等你！”
天已经黑了，今夜月色很好，光彩夺目的一轮圆月，莹白圆润地挂在天上，地上像铺了一层白玉。夏夜的晚风清凉，夹杂着淡淡花香。王春暖关了灯锁好门跑下楼去，背对着明月的清光，看见江豪反手挂着两个包，高瘦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片阴影。
那两个包的形状迥异，放在一起就很违和。王春暖突然觉得，江豪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你想去哪呀？”王春暖把钥匙交到一楼门卫那里，回到江豪身边，朝他伸出双手，“我来背吧。”她知道她的包很沉。
江豪却转过头来，低头看着她一笑：“你都被压成驼背了，还是我背吧。”
王春暖心底一暖，但还是不太习惯，江豪就说：“我要是连两个包都背不动，就白吃这十几年饭了。”说完直接背着包往前走了，王春暖叫了他一声他也不停，只好两手空空地跟上去。
江豪带着王春暖在学校附近的杏林路口停下来，他个子高腿长，似乎故意走得很快，王春暖跟上去就很累了。
“到底去哪呀？”王春暖微微喘着气问。
江豪也不回答，抬手挡了一辆出租车，王春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江豪连书包一起塞进了车里。
“去哪？”王春暖刚刚坐好，出租车司机就开口问道。江豪一弯身钻进了车里，碰地一声拉上车门，调整了一下坐姿：“十里街。”
车行得很快，沿着绕城大道兜了一整个圈子，车窗外不断闪过橘色的路灯和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是光怪陆离的城市风光。十里街是兴平县加紧与尧市联系新开的商业街，建设了许多商铺吸引投资，市里专门有人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这里。在这条灯火通明的街上，有各种吃喝玩乐的地方。
王春暖知道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来过。他扭头去看江豪，江豪的右手蜷起抵在唇下，目光看向窗外一声不吭。
到了十里街旁边，江豪取出一张二十递给司机，司机还要找他一块五毛的零钱，江豪直接道：“拿着麻烦，不用找了。”他拎着两个书包下了车，王春暖也跟了下去。走了几步到了十里街的入口，只见望眼过去人头攒动，头上架的都是彩灯，各种小吃摊位上的食物香味飘过来，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江豪回过头说：“你在这等我。”拎着两个包就走了，过不一会一身轻松地走了回来，身上只穿了那件宽大的黑色t恤，校服也不知道去哪了。王春暖问他：“你把书包放哪了？”
江豪平静地道：“放在一个熟人那里了。”
他转过头来，看到王春暖望向前方有些呆滞的表情，笑着说：“走吧。”
在王春暖之前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多少场面比得上今夜的热闹。江豪闲适散漫地走在前面，王春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周围卖东西的店五花八门，王春暖左看看右看看，竟然还有卖海龟和珊瑚一类的海产。
王春暖正看着一个小男孩把手伸进水池里去捉乌龟，卖龟的店家抬高声音喊：“哎呀小心它咬你！”
小男孩吓了一跳，手一抖碰到那只龟，那只龟果然不像动画里演的缩进壳里，反而张嘴就咬，小男孩呼啦一下把手抽回来，他妈妈站在旁边惊呼，忙弯下身去看：“洋洋，有没有事！”
那小男孩反而很快镇定下来，转头看着一脸惊慌的妈妈笑着说：“原来乌龟会咬人啊。”
王春暖心底觉得好笑，可能男孩子天生就喜欢冒险吧。眼前却突然被一个粉色的圆球挡住了视线，王春暖一愣，江豪拿着一个棉花糖给她，笑得很温柔：“还得走一会儿，你先吃这个。”
王春暖接过来，低下头轻轻地舔了一口，麦芽糖的甜在口中化开，她抬起头去看江豪，他嘴角噙笑看着她，一点也不像着急吃饭的样子。他深邃漆黑的瞳孔里藏着自己的影子，王春暖的心一如之前，不争气地砰砰起来。理智啊你在哪里，为什么当我呼唤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呢？
王春暖再也没心思顾及左右了，之后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身前那个背影上。
江豪一路走过去，不停地买这买那，用一个白色的纸袋子装起来。王春暖把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吃了一小块就饱了，他回头把纸袋子递给她，王春暖接过来，听他说道：“回去再看。”
她才知道是他买给自己的，袋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重，王春暖口干舌燥，心慌得厉害。
两个人最终来到一个烧烤店，店里人很多，吊灯的灯光通明，江豪带着王春暖坐在一张干净的桌边，迎客的老板走过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胖胖的很有福相，竟然也认识江豪：“又来吃饭啊。”他笑着说，又看了看王春暖，表情是看小辈的揶揄，“小豪，这又是你哪个同学呀？怎么从来没见过呀？”
江豪抬头皱眉：“钱叔你别笑话我了，这真的是我同学。”他点了几样东西，把菜单递给钱叔，“我饿死了你快给我上菜。”
钱叔把点菜单子交给旁边一个年轻的伙计，靠在江豪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说：“你爸最近还来我这吃过饭。”
江豪翻了个白眼，语气很不耐烦：“叔，能不跟我提他吗？”
钱叔却当没听到，继续道：“是你爸让我再见你跟你说一句。”
江豪喝了口茶水：“我不听。”
钱叔说：“你爸让你有空就回去一趟。”
江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钱叔，你再这样我不吃了。”
钱叔举起两只手投降：“好好，我不说了，我说完了。”他又笑着看向王春暖，“小姑娘看着挺乖啊，叫什么名字呀？”
王春暖正把吃了一半的棉花糖堆在一个碗上，转头看向表情和蔼可亲的钱叔，乖巧地道：“王春暖。”
钱叔的眼神闪了一闪，却笑着跟她说：“这小子脾气太差，人又坏，你不要跟他玩。”
江豪一听，刚坐下又站起来：“钱叔！”
钱叔举着两只手，抬着眉毛摇摇摆摆地走掉了。
江豪很明显兴致大减，半会儿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看王春暖也不说话，喝几口茶水就吃一口棉花糖，发黄的小碎发在脑袋周围笼成一圈光晕，那个大大的棉花糖反倒成了负担，王春暖显然吃得很吃力。
江豪轻笑，看着王春暖道：“你不想吃就别吃了。”
王春暖看着剩下粉粉的半球说：“那多浪费呀。”她低着头，红红着脸嗫嚅道，“好歹也是你专程买的。”
江豪的目光一闪，闻言笑容更明亮了些：“再买就是了，别撑着你了。”
王春暖还是不应声，小口舔着那个棉花糖，但她确实是被齁的慌，喝了好多茶水，后来的饭也一口都吃不下了。
江豪倒是胃口大开地吃了很多东西，二十几分钟就吃得杯盘狼藉。王春暖看着他吃东西，却突然想起王妈妈每次都摸着她的头让她吃慢点。王春暖突然有类似的感触，眼神变得极其地温柔，她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手旁：“吃慢点。”她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母亲。
江豪抬头一笑，把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你也吃呀。”
王春暖摇了摇头：“不了，我吃饱了。”她又转头看着还剩一小块的棉花糖，“就这还没吃完呢。”
江豪却一凛眉，直接伸手拿起棉花糖，丢到了垃圾桶里。他又看向王春暖，理所应当的表情：“现在可以吃了吧。”
王春暖无奈，只好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江豪看她小口地咀嚼着食物，摇摇头露出一个笑。王春暖看他的笑容只觉得晃眼，满桌的菜肴都食之无味了。
很快吃完了饭，江豪又从口袋里拿出两粒药咽下去，王春暖本来在出神，顿时惊得站起身，看着他劝道：“怎么能这么吃药呢。”
江豪笑着说：“刚才的药不管用。”
王春暖嘴唇翕动，心底一股酸涩涌上来，迟钝着道：“那……那得去医院看看。”
江豪拿起药片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就是医院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