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人如斯
听到素心二字,张氏兄妹,都不自觉的挺直腰板。
一向不苟言笑的张纶,眼含笑意:“实不相瞒,我和绮儿都是在济慈堂长大。幼时,父亲在黎山中消失,只留下我家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幸得济慈堂庇护,我兄妹二人才得以长大。”
“素心姑娘身世可怜,她是县丞夫人的远房亲戚,在投奔夫人的途中,行至黎山,逢天降大雪,其他家人都冻死了,唯有她在父母的保护下,一人生还。所以县丞收养了她,把她当作养女,抚养成人。”
陆蘅有些感慨,没想到单单一个济慈堂,竟然能牵出旧年往事。让张家兄妹提起过往,陆蘅觉得有些不忍,于是转移话题。
“原来如此,那朱家是怎么回事朱姓子弟,似乎都……”
她话还没说完,心直口快的张绮抢了先:“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还特别霸道!大人您不知道,这朱家,可没有好人。”
张绮这姑娘,她喜欢。
“绮儿,不得妄言!”
张纶低声怒斥,又自然而然的给妹妹描补:“大人,在黎川县,有两大家族。一个是首富沈家,您进城第一天就见过了。在一个就是朱家,南街那一片,几乎都是朱家的产业。”
“朱家祖上就开肉铺,原本有四个儿子,都生的高大魁梧,英勇过人。朱老大参军后,屡立军功,朱老四就投奔了哥哥。现在二人都在京都为官。”
原来朱常坤所言,都是真的啊。
“而朱老二,相对文弱,头脑灵活,很会做生意,所以继承了祖业。南街的肉铺,极其周边大部分的房产,都是他后来置办。他有三子一女。”
“哦,今日的朱常坤,是朱老三的儿子吧?”
听朱常坤的话,似乎他父亲的死和石奶奶家有关系。
张纶点头,提到朱老三他眼中闪过惋惜:“朱老三最为聪慧,热心肠,还仗义,且名声最好。他与县丞、石爷爷、还有沈家幼子感情慎笃。然而也正是真挚的感情,改变了他们三人的命运。”
“二十多年前,黎山上出事,他们三人一同前往,朱老三和沈家幼子命丧黎山,尸骨无存。石爷爷与县丞身负重伤,可当人们发现时,石爷爷已经死了,县丞命悬一线,虽然活下来,却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他们四人,沈家幼子武功最好,其次是朱老三。大家都猜测,肯定是其他二人为了救县丞和石爷爷才落得尸骨无存。”
入夜,陆蘅把济慈堂背后的故事,转述给陆澍。
“哥,原来县丞这么多年不升迁,原来都是为了死去的兄弟。”
世事无常,对于县丞的过往,陆澍来之前也调查过。
谭县丞名声极好,可惜困于旧事,无心升迁。可他,却不相信。
“谭县丞只有素心一个养女,其他三人如何?”
陆蘅摇摇头,“都不太好,当年出事后,沈捕快的妻子,悲伤过度死了,只留下不满一月的女儿。石奶奶因悲伤过度,腹中胎儿没有保住。朱老三的妻子改嫁了,留下朱常坤,跟着他二伯长大。”
沈石两家没有变化,沈捕快的女儿由老爷子一手养大,似乎和县丞走的不近。石家只有石奶奶一人,踽踽独行于世间多年,如今去了济慈堂。
县丞名声在外,深受爱戴,虽无子女,却收养了秋素心,人生也算圆满。
而朱家,则从小商户一跃而起,朱大朱四皆相继调入京都,朱二也生意红火。
一直沉迷于吃瓜子的顾九,终于停下,整个人靠向椅背,语气慵懒:“听听就算了。”
陆蘅诧异:“九爷,难道这事还有假?我觉得张纶应该不会撒谎。”
“听过一句话吗?人无完人。陆古板,你妹妹这么单纯,小心被骗。”
说完他潇洒的走了。
“哥,我还是感觉石奶奶最惨,济慈堂是否有问题,现在还不知道。可朱家,肯定有问题。这家人都很嚣张,为所欲为。”
对于妹妹的结论,陆澍没有说话。
很多事,他不能说,知道的越多,对妹妹反而不好。
朱家,当然有问题,而且是牵扯到官场贿赂的大问题。他之所以到黎川,就是为朱家而来。
别人都以为沈家事黎川的首富,却没人知道,朱家的财富,远远超过沈家数倍。
夜深人静,县衙后院,只听到细微的咔嚓声。
石桌旁,紫衣顾九翘着腿,毫无形象的坐着,桌上摆满瓜果,其中瓜子种类最多,足足有三大盘。
石桌下,已经有很多瓜子皮。他依旧咔嚓咔嚓的吃瓜子,双眼偶尔看向院子中央。
陆蘅扎着马步,脑海中却想着白日之事。
这是她假扮哥哥的第三天,今日清晨,她如往常一样去了县衙。前两日不怎么说话的张主簿,不知为何一直和她聊天。
笑呵呵东拉西扯,绕老绕去,硬生生缠了她一个上午。
直到午膳时分,张主簿才委婉的告诉她,黎川县十天半月也没啥事处理,县令不用一天都泡在前堂,如果前堂有事,自会有文书去书房传信。
“以前啊,秦县令就是如此,黎川县就这一点好,一年需要升堂的案子,也不过十来件。需要县令亲自处理的,那更是寥寥无几。大人不妨每日多睡会儿。”
见其他人偷瞄的眼神,陆蘅懂了,这是嫌她每日按时来,打破了以前的规则。
嘿,当官太勤奋,还是一种错了?
陆蘅不解。她才上任三天哎,不去真的可以吗?
“九爷,我怎么感觉,张主簿就差直接说,让我没事别去前堂了。”
啪啪两声,两个红枣砸中陆蘅的头,“扎好马步!别想偷懒!”
陆蘅撇撇嘴:“九爷,我没偷懒,就想不明白呀。虽然我也不想去县衙大堂上坐着,可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县令哎,县令不去县衙办公,那应该去哪啊?”
她刚说完,又被敲了下头:“姿势要对,再站半个时辰吧。今日我看大厨房送来了鲈鱼,一会煮份荇菜鲈鱼羹。”
说完顾九径直回了房间。
还自称是她的师傅,师傅不应该传道授业解惑嘛,没回答她的问题,自己就走了。
陆蘅一整个不理解。
不过顾九不在,可真好。
陆蘅偷偷的塌下腰,扎马步可真累人,比绣花还累。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腰酸腿疼。
顾九不适合当师傅,就只会指使她干活,根本就不会心疼徒弟。
心中吐槽半天,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啊,我明白了。”
陆蘅激动的大喊一声,吓的树上鸟儿,扑棱下飞走。
原来主簿是这个意思啊。
以前县令从不管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如今她每日早去,即便是无事,也一直待在那。
她自己不自在,主簿等人,比她还不自在呢。
就和她一样,守着顾九,不敢偷懒。主簿他们,岂不也是?
想明白之后,陆蘅心中得意,到了黎川,她感觉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了。
自此,她有学会了一招,摸鱼大法。
没事也不去前堂,泡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就行。前堂若有事,她第一时间就能听到,也再也不用与主簿文书他们,大眼瞪小眼,双方不自在。
哥哥和顾九仿佛私下达成了协议,一次性给她安排好多功课,都是些她从未涉猎的书籍。《浣花录》《林后志》《元清手札》等等。
陆蘅心里苦啊,那些书,她根本就看不懂。不如上县衙前院去呢?陆蘅心中一万个后悔。
也是从这日开始,顾九早出晚归,除了每日的花瓣澡和夜宵,竟已有三天,都没见到人了。
春去夏至,惊雷后,窗外下起倾盆大雨。黎川的雨,似乎比京都来的更早些。
哗哗的雨声,敲打着窗棂。
几日不见顾九,陆蘅还有点不适应。梦里也睡不安稳。凉风夹着雨丝,从外面吹了进来。
原来是窗户开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陆蘅随手披了件外衫,光着脚走向窗边。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整个院落,影影绰绰间,她依稀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迎风直奔东北角的房间而去,裙裾翻飞,如同雨夜盛开的花朵。
陆蘅再次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透过雨帘,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大红色的披风下,衣裙早已淋湿,紧紧裹在身上,修长苗条的身材,一览无余。只是,县衙后院除了她,哪还有什么姑娘家啊?
莫非是跑错地方了?
想到此,陆蘅连鞋子都没顾得穿,直接开门跑了出去。檐下石板上的水印清晰可见,一直进了顾九的房间。房内乌黑一片,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蘅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脚踹开门,“谁在里面?”
恰好闪电划过夜空,陆蘅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美人如斯。
大红色披风堆在脚边,素白锦衣只堪堪褪到肩膀,白皙圆润的双肩,有几道红痕延伸到衣服里。翡翠耳环还在晃动,脸上的胭脂色,随着雨滴从额头上滑落,更显娇嫩。
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牡丹花,让人心生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