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有问题
正午，崇华街。
红瓦白墙,酒肆林立,柳色清新,繁花初绽。
送走张纶等人后，陆蘅决定去沈家医馆济心堂转一转。全程状况外的顾九，竟然也跟了来。熙熙攘攘的崇华街，还是陆澍装扮陆蘅，走在前面，顾九只落后他半步的距离。
黎川民风虽不如京都那般开放，可规矩也少一些。街上的小娘子，大多都无需戴着帏帽，讲究些的人家，身边跟着丫鬟和婆子。普通人家则都独自或携伴上街。此地流行的妆容，也与京都有所不同。
陆蘅边走边看，心中默默对比。
正当她看得起劲时，一双不太和谐得手，进入她的视线。手指粗大，手背上汗毛浓密，一看就是男子之手。可它却意图伸向正在摆卖头花的姑娘身上。头花摊位极小，夹杂在竹编摊和水果摊摊中间。许是头花摆放有些凌乱，姑娘弯腰细细整理。她并未察觉身后人的意图。
好一双丑陋的手！陆蘅循着手看去，却见一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油光满面，眼睛细长，都快看不见了。又高又壮，也就二十多岁，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他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似乎习以为常。
眼见那双手就要得逞，陆蘅一时冲动，上前几步，一脚踩到那双毛毛手的脚上。“他娘的，你没长眼啊，不会说话啊，踩到你朱爷了，赶紧赔礼道歉。不然爷削你！”
声音洪亮，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陆蘅慌忙的指着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然后摆手。壮汉双眼一瞪，肥厚的嘴向一旁啐了一口：“呸，晦气，还真是个哑巴。”同行之人见状，忍不住起哄：“二哥，你若是能让哑巴给你开口道歉，那咱朱家也算是出了为神医啊。”
“朱常坤，闭上你的臭嘴！”说话的明显年龄更大，他向陆蘅挥挥手：“今算你运气好，老二，常坤，再不走爹等急了。”
说完三人想走，那被称为老二的朝陆蘅举了举拳头，冷哼一声，刚转过身想跟上其他二人，哪知他刚转身，九感觉两个膝盖一软，哐当一声，就像一头笨熊一样，重重的砸到地上。
陆蘅看的目瞪口呆，内心确实爽极了，摔的好！
身后的顾九轻笑：“热闹看够了，走了。”
济心堂前，挤满了人。
这是黎川县城最大的医馆，首富沈家的产业，大夫医术高明，各类药材齐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医馆前拥挤的人群吵吵嚷嚷，人潮涌动。伙计们则忙前忙后让人们排队。难道是最近黎川县有什么流行病？不然怎会有如此多人到医馆！
只是众人的神色，或笑或期盼，甚至有人喜气洋洋，却并没有忧愁焦急。
此时陆蘅混迹人群中，老老实实排队。
只不过别人是来花钱的，而她嘛，则是还钱的。医馆虽未收小七的钱，那是沈家会做事。可她，不能这样收下。
“沈家药房竟然搞半价，俺家婆娘一听说，饭都没让吃，直接把俺赶来了。”
说话的是排在陆蘅前面的汉子，看起来忠厚老实，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
“对哩。俺还听说,是因为新来的县令。沈家的小孙子不是丢了吗？恰好让新县令碰到了，就给带回来。”一旁人随声附和。
众人也纷纷八卦起来：“那不是沈家的大恩人吗？谁说不是呢？沈家第三代可就这一根独苗了。”
“所以沈家药搞半价，就是为了感谢新县令！”
“新县令长啥样啊？”
“反正不是你这样怂样。”
言语之中，都是对这桩奇事的谈笑。
是人都会生病，谁家还没个没病呢？既然能少花钱买药，一顿饭不吃，心里也美滋滋。
约莫半个时辰后，随着队伍移动，陆蘅终于排到前面。
眼看下一个就轮到她，突然有人撞过来，陆蘅一时不查，向左侧晃动，撞到了身旁的中年汉子，哗啦一声，他手中的药包散落一地。
“对不住啊对不住。”始作俑者连忙致歉，蹲在地上将汉子掉落的药捡起，陆蘅也赶紧帮忙。
那人听声音很年轻，但相貌打扮却出人意料，衣服破烂，鞋子都磨破了，手上伤口许多，还涂满褐色的汁液，散发着草药味。
只见他手脚利落，不仅将药捡起，还顺手系了个结，更方便拎着。然后递给中年男子，满脸歉意的笑：“这位大哥，实在对不起啊。不过，”
中年汉子看起来脾气不错，并未发火，只是在接过药包后，粗粝的手指认真，心疼坏了：“这可是俺家娃的药，珍贵着哩。”
陆蘅看他有点奇怪，眼神紧盯着药包，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听到中年汉子的话后，更是眉头一皱。
”你懂药？“陆蘅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正在做心理斗争，她很愿意帮助一下。
见有人说话，那人似乎多了份勇气，一把拉住中年汉子。
“大哥，你先别走，你家的娃是不是每年都生病？也不是很严重，就身上脸上起红疙瘩，一片片的，特别痒。”
汉子眼睛发亮,上下打量了他，有点狐疑:“咋，你家娃也生这病？可难受哩，俺家娃每年这个时候就痒啊，买了药，吃上三幅药就好了。娃真遭罪，每日痒的受不了，就脱掉衣服吹风。这怪病，年年长，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啊？”
那人见汉子回应，立马说：“这不是怪病，应该是风痧。只是你手里的药，不太对，,有几味成色不太对,会大大减弱药方的效果。”
只捡个药就能辨别药材，还推断出药方？
这人，莫非是神医？
亦或者是故弄玄虚。
见他不像是个买药的，嘴里念念叨叨说药不好，中年汉子甩开他的手，立马高声怒斥：“你瞎说什么，我年年在沈家买药，吃了药就好，这药可好了。”
周围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帮着汉子争辩：“你这人懂不懂？这可是沈家的药！”
“对啊，沈家的药啊！”
“我家几代人一直从这买药，几十年了，要说它家药成色有问题，我绝不相信。”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人也没有丝毫退缩。而是向前一步，走到汉子面前，“大哥，您家周围肯定有杨柳树。娃虽然每次吹风时，感觉舒缓，可随后红疙瘩起的更多，更严重，对不对？这就是风痧的一种，根本不是什么怪病，就是不能吹风，风是病因。大哥您的药方开的极好，可手中的药，真有问题，吃三幅绝对好不了。”
他面容虽略显潦草，可蓬乱的头发，依然遮不住那明亮坚毅的眼神。似乎以此证明，他没有说谎。
这事新鲜，就在沈家药房门口，竟然有人敢说药有问题？
可不就是明晃晃砸场子嘛。
众人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唯独陆蘅，若有所思。
一道低沉动听的男声从陆蘅身后传来，语调懒散：“是真是假，把药打开不就知道了。”
他径直夺过中年汉子手中的药，塞给那人。
走到陆蘅身旁，稍微驻足，低声说到：“徒儿，表现的机会来了。”说完，不等陆蘅反应，一把将她推到中年汉子和那人中间。
挑眉一笑，隐藏于人海之中，深藏功与名。
陆蘅……
那人并未将药打开，而是放到鼻尖轻嗅，随即很认真的一一说到：“这味药应该用三年生的根，而它里面则有三分，是两年生根。这味药，本该是……”
表情严肃认真，口若悬河，虽是一身落魄，却仿若一方名医。
众人原本坚定的眼神，逐渐犹豫了：“这是假药？”
那人摇摇头：“这些药不假，甚至可以说质量上乘，只是其中掺了些次品。这也就是我所说的，三副药不管用，至少六副药才能药到病除。”
一语出，众人哗然。
人群中不知道说大喊一声：“沈家竟然卖假药？”
“我要退货，退货！”
那人急忙解释：“不，不是假药。这药不假，我没说是假药啊。”
可现场早已失控，后面排队的人更是听风是雨，根本不知道啥情况，人群逐渐骚动起来，眼看就要出事了。
药店的伙计早已通知了掌柜，“当当当”有人敲锣，锣声清脆，骚动的人群都看向敲锣的药店门口。
只见一精神矍铄的老头模样的人，站在那，身后站着两个青衣药童。
“是大掌柜！”
“听听大掌柜怎么说？”
“安静，安静，父老乡亲门，沈家药房开店三十年有余，货真价实一直是我们的招牌。药材采购都是固定商家，合作多年。若真有假，必定以一赔十。”
大掌柜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看向站在人群中央的陆蘅及身旁的两位中年男子，点头示意：“可以麻烦三位，带着药走上前来？”
陆蘅走在最前面，向大掌柜介绍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位大哥看着落魄，孤身一人，沈家可是家大业大，想到此，陆蘅还为大哥解释了下：“其实这位大哥并未说是假药。只是想告诉买药的大哥，可能吃三副药不太够。”
“多谢这位公子。”大掌柜对陆蘅的态度，竟有些恭敬。
随即他伸手取过药，递给身旁的药童。药童将药包解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检查一番。“禀告大掌柜，八分甲等，二分乙等。”
大掌柜看那人的眼神，露出赞赏的神色。“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那人受宠若惊，连忙整理衣衫，行礼：“禀告大掌柜，我是安若在，乾州济心堂分堂的掌管，月前调我到总堂担任药房管事。”
大掌柜神色微变，“你是乾州分堂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