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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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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之前,时聆回到了榕城。

    那天,一向忙着公司事务的时荟英和周正钧在家里置办了一大桌晚饭,早就准备好了替宝贝女儿接风洗尘。

    时聆家住在榕城有名的富人区星湖湾,依山傍水,别墅林立。宾利缓缓开进庭院,时聆走进家门时,用人也把她大包小包的行李从车里卸下来,推进电梯。

    时荟英心疼地摸着时聆的脸:“哎,我就说仅仅又瘦了吧,你看这下巴尖的。”

    “是瘦了点。”周正钧满眼笑意。他戴着副细边眼睛,丝毫没有生意人杀伐果断的气质,反而柔和儒雅得像个文人。

    “阿英这些日子天天念叨你,前些年我去德国出差一个月,都没见她这么念叨我。”

    “爸爸,你是吃醋了吗?”

    周正钧看了妻子一眼:“是啊。”

    “……是什么是!”时荟英有点不好意思,拍拍时聆的肩膀,“去洗手吧,过会儿开饭了。”

    餐厅里,满桌的菜色琳琅满目。

    在京市的半个月,周时倾不是带时聆下馆子,就是两个人一起点外卖,她早就开始想念家里做饭阿姨的手艺了。

    周正钧给时聆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酸梅小排,看着女儿安静咀嚼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这一想到,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年你哥又打算去哪里疯?”周正钧对周时倾几乎不抱什么希望,“还是准备一整年都待在外面?”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不过,哥哥前几天刚下单了好多新的摄影器材。”

    “……别说了,吃饭吧。”周正钧觉得,再听一句周时倾的近况,他得高血压的时间可以提前十年。

    时聆家的远恒地产是榕城的知名房地产企业,按照原定的计划,作为哥哥的周时倾,应该早点学习管理公司,帮着周正钧挑起公司大梁的。

    可是,他从小就对管理公司表现出了十万分的抗拒。高中时他拒绝出国读工商管理,非要报z大的影视编导。他还喜欢摄影,成天扛着一堆设备跟朋友们到处跑,被爸妈骂了无数次不着家。

    周正钧虽然生气,但既没真正阻止他,也没停掉他日常的花销。

    所以时聆知道,爸爸对待哥哥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很开明了。

    “不过,我觉得哥哥应该过几个月就回来了吧。”时聆仔细地把那块酸梅小排啃完,“他收到一封请柬,有个发小五一假期结婚,邀请他参加婚礼。”

    周正钧深呼吸了一次才说:“你哥……他最好是!”

    寒假过后开学,班里一切如常。开学报道那天还没有正式上课,班长在讲台上组织男生去搬书,还有个各科课代表在收作业,整间教室乱糟糟的。

    闺蜜程暖青也穿过一条过道,走过来跟她聊天。

    她们一个寒假没见面。程暖青兴致高涨地讲着她寒假认识的某某某帅哥时,时聆渐渐地走了神。

    其实有时候,不提起来也好。

    只要开了一个头,那些算不上久远的回忆,就会像拆毛衣一样,没完没了,漫无边际。

    这是一种相当隐秘的情绪。

    甚至,想要跟人分享都无从说起。

    -

    时间渐渐到了早春时节。周时倾给时聆来了一次电话,说她在京市丢的那部手机已经找到了,派出所联系他过去取。

    “那哥哥你先帮我收着吧,以后有机会捎给我。”

    榕城的春天来得早,操场北边的一排梧桐树逐渐有了明亮的绿意,这座城市的冬日也是温和的,所以她也未曾见过那样纷扬的大雪。

    有春风从耳际拂过,时聆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一幅画面。

    江面上落满了雪,天色将明未明。

    男人靠着江边的护栏,下半张脸连同弧线分明的下颌全都隐没在黑暗中,指间衔着根烟,火星明灭,一缕烟雾随风上腾。

    挂断电话,时聆正跟程暖青坐在主席台边,小腿垂下轻晃,运动裤的裤脚挽起,露出的一截小腿笔直,莹润如玉。

    这节是她们班的体育课,操场中央的绿色草皮上战况激烈,一群踢足球的男生热火朝天地奔跑。

    程暖青眯眼看了会儿,问:“仅仅,你觉得他们两队谁会赢?”

    “不知道。”她眯眼在红蓝两种球服的两个队伍中间扫了一遍,“那还是红队吧,他们里面有几个人看上去很会踢球。”

    “我还以为你要选蓝队呢。”程暖青有点失望。

    “为什么?”

    “因为卫灼在蓝队呀。”程暖青笑着说,“一会等他们踢完球,你要不要去给他送水?”

    时聆有点无语:“你怎么又提他。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给他送水。”

    “唉,你真不喜欢卫灼?”程暖青遗憾道,“我觉得你和他走在一起相当般配啊,卫灼个子高长得帅,还有点叛逆不服管,离经叛道的。酷哥和甜妹,怎么想怎么配。”

    时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要,一点都不配好吗?”

    “好吧,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提了。”

    程暖青才安静了不到两秒钟,又忍不住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仅仅,你为什么不喜欢卫灼啊,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时聆想,不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

    但看到闺蜜好奇的目光,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太幼稚了。”

    “……”

    不是针对卫灼一个人。实在是——

    自从见过那个叫阿柏的男人,时聆看身边每一个同龄男生都觉得幼稚。

    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程暖青出了不少汗,拉着时聆出校门去买冰酸梅汤喝,顺带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

    酸辣粉端上桌,时聆夹起一筷子粉,还没送进嘴巴,程暖青就在她对面咳了一声。

    她回头,就看到卫灼拖了把椅子走到她们这桌来。

    男生踢过球之后洗过了头发和脸,此刻他的头发和睫毛还有点湿。

    “不介意我加个座吧?”

    小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门口还有学生排队等座。时聆想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就往里靠了靠,给卫灼留出了一小片桌面。

    时聆家教很好,吃饭的姿势文雅,也很少跟人聊天。让卫灼想搭话都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等程暖青先开口:“呀,仅仅,你校服外套呢?”

    时聆看了眼自己的袖子,这才后知后觉:“上节课搭在栏杆上,忘了穿。”

    卫灼这才找到口子搭话:“上节体育课?解散之后你们在哪活动呢。”

    程暖青:“我们在主席台上吹风。”

    卫灼不自在地搓了搓眼角:“那离球场不远。看到我们班跟九班的球赛没?”

    “看到了。”

    “你们不想知道最后谁赢了吗?”

    时聆终于抬眼:“谁赢了?”

    “我们班啊!”卫灼说着激动起来,“本来二比二平的,最后靠我一个点球力挽狂澜!”

    时聆对足球不感兴趣,但也不好打击卫灼的积极性,微微牵了牵唇角,礼貌地夸赞了一句:“好厉害。”

    “……那也不见有些人来给我送水。”

    卫灼这话一出,程暖青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一下。

    时聆:“很多人都会给你送水,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渴。”

    “那不一样,我只想喝你送的水。”

    时聆叹了口气,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她不知道为什么让卫灼理解起来这么困难。

    这个年纪的男生真的很幼稚。

    如果是那个男人,时聆想象不出任何他主动表示好感的样子。

    他永远态度淡漠,让人猜不透。不需要索取,也不执着于任何东西。

    招一招手,就有人会为他神魂颠倒。

    “我不会给你送水的,但水还是要喝。”那一刻时聆想起的是他在舞池旁的吧台上拒绝别人的样子,强装淡定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卫灼:“谁?”好像只要问出名字,他下一秒就跑去让人人头分家。

    程暖青反应更大:“……啥???”

    “你们不认识的,不是同学。”时聆顿了顿,又说,“也不是榕城人。”

    送走了一个失恋的卫灼,程暖青的问题又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多大,长得帅不帅?”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时聆:“就是过年的时候,在京市的一个酒吧。”

    “酒吧?你哥居然让你去酒吧?”

    “他还不知道……你也别跟他说。”

    “好,我不说。”程暖青含糊地暗示,“那,那你们有没有……”

    “有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程暖青看了看四周,比划了一个房卡的动作。

    时聆的脸霎时红透:“……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天她被培训班的人灌了很多酒。所以在酒吧里遇到男人的过程,时聆已经记不太清了。

    能回想起的,都是从第二天醒来时在车外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这么说的话,他也不算是个坏人。不过我听人说,酒吧遇到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你看到的也有可能是他的伪装。”

    “可能吧。”时聆倒也不想替他辩解什么。

    “那他长得帅吗!”程暖青总算问到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能让你一见钟情,肯定很帅吧!”

    这次她没有犹豫地承认:“嗯。”

    “多帅,你有没有照片啊?”

    时聆摇头:“我手机当时被偷了。”

    这刚好撞到了程暖青的兴趣点上。她画画相当有天赋,可以根据人的描述画出差不多的人像和场景。虽然没有照片,但时聆还记得男人的长相。

    画纸上,他倚着江边的栏杆,留给她一个模糊的侧脸,头顶是一盏路灯,虚化了局促之间的现实。

    “我画的像不像?”程暖青得意道,“快说像快说像。”

    真的很像。就仿佛,又置身于那个飘雪的清晨一般。

    回去以后,时聆拿出一支铅笔,在画纸的背面,工工整整地写下回忆中那些与男人有关的细节。

    他在一家叫“枫”的酒吧里工作。

    他开的车是一辆捷达,车牌号京s·tz168。

    他比哥哥高一些,长得很帅,手很好看。

    他抽烟很凶。

    他给我买了面包和一袋牛奶,买的烟是白沙。

    ……

    他叫阿柏,是,松柏的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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