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同宿
如今再想起前尘往事,徐进才只觉羞愧难当。
芸娘自从入了徐家就一直辛苦操劳,娘亲和秀秀当着他的面却唤芸娘小贱人丧门星。
她是自己的妻子,娘和秀秀如此作贱芸娘,为何上一世他却充耳不闻,不觉奇怪呢?
不知不觉又入了迷障,枯坐在房中的男人静静望着床铺,沉默不语。
小家伙极其乖巧,只要吃饱喝足就很少哭闹。
芸娘睡醒后精神奕奕,她亲亲女儿小脸下床穿鞋。
可是,一股炙热的视线粘在她身上,让她难以忽视。
她循着视线望去,饭桌前徐进才正温柔浅笑,“时候不早了,用过饭我们就要继续赶路。”
芸娘仍旧穿着昨日的粗布棉衣,可是荆钗布裙也难掩国色。
三千青丝尽数倾泻而下,为她增添了几分稚气。
面对男人自来熟的举动,她美眸轻轻颤了颤,而后很快归于平静。
秀美的琼鼻高挺小巧,不点而朱的红唇不安的紧抿成一道线。
芸娘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迈着步子坐下认真吃饭。
她现在要好好养身子,女儿才有足够的奶水喝。
用过饭后,芸娘随手把青丝编成两个麻花辫甩在后面。
赶路要紧,她没有心思再给自己梳什么复杂的发髻。
她把女儿绑在胸前,以确保能时时刻刻看到孩子。
马儿经过一夜休整现在精力旺盛。
徐进才将自己的马匹也套在马车上,然后买了两袋豆子放在马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忙活好一切,马车应声而动。
芸娘坐在马车里心绪复杂。
昨日还空空如也的暗格里不知何时塞满了糕点和肉干。
仅水囊准备的就有三个。
另还有一包干净的炭火。
马车的垫子上又铺了厚厚两层被褥,她和孩子另还有个干净松软的被子可以盖着取暖。
昨日坐起来还颠簸不已的马车,今日再坐却温暖舒适平稳异常。
她放下熟睡的女儿,偷偷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瞧去。
徐进才覆着黑布的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他单手握紧缰绳控制马匹的方向,看起来居然有些心酸。
芸娘迅速制止自己突如其来的负罪感和愧疚感!
她上辈子为徐家当牛做马多年,凭什么如今徐进才只为她做了些微小事,她就要满腔感动??
他欠她的多了去了。
她不需要愧疚不安,更不需要感动。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不辨方位,马车飞速行驶,她却不知目的地,心中实在不安。
“我们现在改道去滨州,等到了滨州你就可坐船顺流而下,直奔榕城。”
芸娘不知滨州在哪里,但看徐进才目光坚定奋力前行的模样,什么也没说,关上了车门。
为了争分夺秒的赶路,两人只停下喂了会儿马,连干粮也没时间吃,就继续上路。
行至傍晚,寒风呼啸,风刮在脸上如刀削般疼痛难忍。
芸娘缩着脖子探出去唤道,“就地停下把,起风了,再走只怕有危险。”
徐进才望了望黑沉沉的天色,目露迟疑。
按照他心中的计划,今晚应该披星戴月赶到滨州。
明日一早滨州城门大开,芸娘就可以第一时间坐船离开。
可是现在突生狂风,再贸然赶路,伤了马匹车架是小事,万一伤了芸娘和孩子就遭了。
他思索片刻,只能无奈停车。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处荒无人烟之地。
狂风大作,震得马车左右摇摆。
芸娘脑袋猛的撞到车厢上,瞬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打开一丝门缝,“这么大的风,不宜赶路,我们到林中避一避吧。”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徐进才赶着马匹去往林中深处。
拴好马后,他下车探查了一番周围环境。
并无野兽出没的踪迹,看来此地应该安全无虞。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凛冽寒风中,他身姿清瘦,长发随风起舞。
大风吹起他的袍角,他傲然站立,岿然不动。
这个陌生的男人,除了脸和徐进才一样,其他做派简直与芸娘记忆中的徐进才南辕北辙。
怀中婴儿似乎被带着哭嚎的风声吓到,委屈巴巴的咧着嘴哭泣。
芸娘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她哄了又哄,亲了又亲。
小婴儿好像是哭累了,于是只能含着委屈睡下。
马上要腊月了。
数九寒天,寒风刺骨。
便是野兽也知挖个坑取暖,徐进才却孤零零守在马车外,一袭黑衣孤傲凌厉,带着股莫名的萧瑟之感。
她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心中暗恨,做出这副可怜模样给谁看!!
她是不会心软的!
可是,马车内裹着被子的芸娘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许久,“噌”的坐起身,这混蛋把自己折腾病了,谁送她离开?
她连滨州在哪儿都不知道!
“别装模作样了,快进来睡!”芸娘没好气的吼道。
马车是刺史府的车驾,车厢做的宽敞明亮又大气,足以保证两个人安歇。
芸娘还是一样的心软啊。
徐进才唇边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什么也没说,径直上了马车。
两世夫妻。
如今再独处,只余尴尬和疏离。
芸娘把孩子抱进怀里,以守护的姿态缩在马车一角,“实不相瞒,离开你后,我先是委身李燕归,而后又委身周尧均。这孩子就是周尧均的。想来徐老爷才华横溢心比天高,应该看不上我这等轻浮不堪的女子了吧?”
这是在委婉告诉他,别碰她。
本来宽裕的车厢,多了个徐进才后陡然显得逼仄狭小起来。
芸娘极力避免和徐进才身体接触,她垂下眼眸低低道,“我早已不是你想象中的芸娘。徐公子此番相助之恩,我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一二。”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车内漆黑一片,徐进才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睡吧。”
马车内身量娇小的芸娘躺下正合适。
可徐进才却仍有半截腿无处安置。
清醒时,她是牙尖嘴利对他不假辞色的唐芸娘。
可睡着后,她却如孩子般轻轻打着鼾。
“芸娘,”黑暗中,他无声唤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