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接风洗尘 （1）
这日清晨，载官和易馨去安源庵给梁夫人请早安时，在安源园门前遇见已经请过安出来的吴氏和她的贴身大丫头银儿。
“哟，是载官和易姑娘呀。”吴氏挡路中间打招呼，揶揄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俩，“郎才女貌，多登对的一双儿人儿呀。”
儿女私情这事，即使众口认了你们是一对，或拿来玩笑打趣，自个儿终究不允许表现出来。于今这些话出自长房大媳妇口里，着实轻薄不合适。
可吴氏终究是大嫂，载官不好责备其无礼，只能当耳边风，他微示见面礼，侧身绕了过去，易馨也一样。
身后吴氏朝他们背影一扬手帕，撇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吗？我也是刚刚听到老爷和夫人商议你俩的婚事，又正巧撞着你们……”
他俩进了安源庵，老爷果然还在那里。宽嬷嬷把十姑娘抱出来。老爷子和梁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还有易馨一同用过早餐。大花园那边小厮来报说粤海关监督罗大人来了张帖子，请老爷到海关署有事商议。阿吉也紧跟着进来把一封信交给少主子贺惜载，说是京城长渊少爷的手下送来的。
贺惜载当即拆开信看，原来长渊两日后抵达广州城。先来信约贺惜载一叙，请教一些经商之道云云。
尽管出身大商贾之家的贺惜载自小对经商耳濡目染，但他还年轻，他也还在接受父亲传授和自己摸索。什么请教经商之道，暗示接风洗尘是真。贺惜载一下就看明白了长渊的意思。
长渊不是第一次来广州城，厚官和载官此前都与他有过交道。他们知道长渊最喜欢住广州城的丽莺酒楼。当然，丽莺楼装修极其豪华，加上各种消费——什么舞娘、艺妓、赌桌、烟床，一套房间包下一个月价格不菲。
载官吩咐阿吉立刻去传话给还在外头等着回信的手下，说届时会在丽莺酒楼定好房间和酒菜，由他或大哥亲自到天字码头迎接……
老爷与惜载均有事先回了大花园那边，梁夫人让易馨留下陪她在安源园散散步。
两人沿园中小池塘边柳荫小径慢走，梁夫人果然对易馨提起与载官的婚事。
梁夫人道：“那案件以后，过去三四年贺府负债如山，压得几乎背过气去。幸而老爷咬紧牙关，悉心经营买卖，去年底以来总算逐渐缓过气来，称得上起死回生。”
易馨轻点头表示理解。
梁夫人继续道：“贺府困难时，不敢拖累易大人的孙女馨儿你，我们怕叫你跟着贺家吃苦，对不起易大人的托付。”
馨儿撅撅嘴，如同女儿反驳母亲瞎说嗔怪道：“夫人待我比亲闺女还好，如何能说这样见外的话？如若没有夫人接纳养育，馨儿还不知沦落成何样呢？”
梁夫人牵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有安抚的意思，也有即使易家遭不幸、你终究是侯门千金的意思，但她没有说出口。只微叹一声道：“一晃四年了，都过去了，你和惜载、惜物也长大了，只盼将来都安好。”
“嗯。”馨儿点头。
“今日留你下来，就想和你说既然你和惜载相爱，你俩也到了婚嫁年龄，如你不嫌弃，我和老爷就替你们做主，把婚事定了。”
易馨脸上泛着欢喜的羞赧，声音温柔腼腆，“婚姻之事，父母做主。馨儿愿意听从老爷和夫人的安排。”
“嗯，你和载官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你爱惜我的载儿，我相信载儿会爱惜你如同你爱惜他。我期盼你俩相濡以沫、顺境逆境、贫穷富贵都能长相厮守。”
馨儿跪在梁夫人面前连磕三头，噙泪道：“馨儿铭记夫人的话，谢谢夫人信任馨儿。”
再说贺惜载回到大花园换了套衣服，便和阿吉去赶马车去了西南角十三洋行的洋人商馆。如今已经入冬，还有四个洋人滞留不走。海关署和行商知道他们的船在来途中没抵住飓风暴雨的冲击——连船带货和八条水手的命一齐沉如了大海，他们四人命大，被路过的洋商船救了，如今他们等待一艘从印度返回英吉利的大商船来捎上他们和他们的货，当然他们得支付高昂的费用。可是近大半月海面又是飓风又是海盗，那艘大商船只能等待风平浪静才启程，所以迟迟没来。四个洋人倒是写信请求海关署和给他们作担保的宜和行宽限他们的滞留期限。遇到这种天灾，粤海关和洋商理解并同意。
可是老百姓不同意，不由分说聚众抗议并驱赶番鬼佬按时离开。老百姓说：今年这理由滞留，明年又会找别的理由，他们心怀不轨，对广州虎视眈眈，只想常住这不走……
贺惜载今儿就是为这事去洋人馆的。为平息民众抗议，不致闹出大事，他劝四个洋人到澳门署等待大商船，并答应用自家商船送他们到澳门。他还说做生意讲的是诚信，宜和行给他们做的担保，大商船来了由宜和行监督装货即可，他们四人不必再返回广州，直接在澳门登上装了他们货的大商船回英吉利。洋人也只能照载官说的做了。
番鬼佬的事情摆平了，顺便进贺家的宜和行看看，两层楼、占地面积八百多方的事务办公厅内一派繁忙兴隆的大好景象。父亲真的有些本事，几年前大家都以为奄奄一息的宜和行如今再度昌盛……
上到二楼，正巧碰见大哥贺惜厚在与会计们清算年底账务。载官便和他说了长渊两日后抵达广州和需要招待的事。
长渊是皇帝的宠臣的侄儿，众人皆知他来广州的目的很多，至于什么目的谁也猜不透，总之招待好他有益处没坏处。
贺惜厚看得出老爷子对同样是嫡出的载官很爱护，最有可能与他争夺家族产业掌管权的人是惜载。贺惜载除了比他少二十多年的经商经验。人长的俊、读书比他多，是非常可造之才，父亲总让他去京城办事，笼络好京官是继承家族大业的必要条件，厚官也想和京城的官商搞好关系。
他认为惜载在京城已经见过长渊，这次该由他招待。
惜载同意，并把长渊的喜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