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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乌合之众淬精兵 初生牛犊赴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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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三十五年六月初,国民党在国共谈判中悍然提出要我军撤出察哈尔、热河两省的无理要求,遭到我党的坚决反对。

    六月二十六日,国民党在完成战争准备后,不顾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公然撕毁停战协议,派重兵围攻中原解放区,第二次国内战争拉开了帷幕。

    察哈尔解放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由于前方战事紧张,我军大部分兵力都被抽调到前线作战,整个察哈尔的防务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中都县的治安状况开始不断恶化,敌特、土匪、反动地主又沉渣泛起,日益猖獗起来,恶性案件时有发生。

    这一个月来曹旋一连端掉数个十方道的窝点,正杀的兴起,十方道和小五点的人却都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事情并没有像曹旋之前预想的那样,找十方道的麻烦就会逼迫小五点献身。现在除了没有见到小五点和慈海出现,就连他们手下的这些人也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不见一个。

    曹旋挫了十方道的锐气,令道徒们闻之胆寒,躲避唯恐不及,这些消息也很快在百姓当中传开,很多人都听说中都县最近出了个心狠手辣的曹二爷,喜欢割人耳朵,专治各种不服。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风头正盛的曹二爷,便是曹凯的弟弟,当年的警佐曹旋。

    曹旋带着的这帮兄弟,有一半是素人,从未有过和人舞刀弄枪直面生死的经历,在曹旋的指导下,很快就都进入了角色,从开始时的畏缩不前变得骁勇善战,遇事能独当一面。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一点不假。

    一连几日,曹旋奔走多个乡镇,虽然又找到了几个十方道的分舵所在,却早已人去楼空,除了留下一所所杂乱的院落,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再三和村民打听,没人知道这些人的下落,不知是慑于曹旋的威压逃命去了,还是十方道有计划地统一做了部署。

    曹旋看实在找不到十方道的人,手下这些弟兄们已经跟着自己征战多日,身心疲惫,便让大家暂且在家中休养几日,等养精蓄锐后,再出去寻找小五点等人的下落。

    曹旋把这些人拉回到徐家大院休整,曹旋对每人都奖赏了大洋,安排马平去县城给他们购置了新衣,让后厨给他们准备了大鱼大肉,洋烟美酒,让他们敞开了吃喝,以犒赏他们的辛苦付出。

    这些人虽然出身卑微,要么是乞丐,要么是流民,可曹旋从没轻视他们,当他们愿意留下来和曹旋一起并肩作战时,曹旋便把他们当成了兄弟。

    这些人听了锥子的忽悠,前来投奔曹旋,本来是想着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也不用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当他们得知跟着曹旋要出去打打杀杀时,开始有些犹豫,可是想想,生逢乱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街头,与其委曲求生,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活一把。

    有几个想打退堂鼓的,锥子便再三鼓动,他们见锥子小小年纪都能看淡生死,愿意跟着曹旋快意恩仇,他们心中的热血也沸腾起来,不愿被一个孩子给比下去,很快便打定主意,表示愿意追随曹旋左右。

    曹旋没有把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视为儿戏,每次出战,都会前去仔细打探对方的情况,做到知己知彼,然后才制定详细的作战方案,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才使得他无往不利,跟着他的兄弟也没有被打死一个。

    曹旋打仗时的谨慎,为人处世时的仗义,平日里对众兄弟的爱护,都令众人对他敬佩有加,每个人都坚定了留在他身边的念头。几次遇到危险时,都有人挺身而出,舍身保护曹旋的安全。

    这些在街头流落多年的苦命人,被曹旋平等看待,委以重任,他们把早已扔掉的自尊心又慢慢地捡了回来。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缺少的只是做事的方向和热情,有人挑头,他们还是能跟着干些事的。原来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心态也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这些人跟着曹旋,温饱得以解决,没了后顾之忧,还可以纵横驰骋,快意恩仇,而且战绩斐然,把十方道的人打的落花流水,四散奔逃。他们的内心逐渐强大起来,这些人对自己和生活都有了新的预期,也对能找到曹旋这样的伯乐而心生欢喜,都死心塌地的跟着曹旋,愿意唯他马首是瞻。

    曹旋能将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拧成一股绳,锻造成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激发出他们的勇气,也着实不易。

    曹旋看着院子里休整的这些手下,脸上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徐世贤已经从医院回来多日,家中土地被没收的消息终于还是被他给看出了端倪,众人知道再隐瞒不住,便把真相和盘托出。

    这些土地是徐世贤最后的希望,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盘算着用这些土地东山再起,没想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被八路军的利刃斩断。徐世贤仰天长叹,皇天无眼,麻绳尽往那细处断,可怜自己良善一生,竟然遭此恶报,天道不公啊!

    现在徐世贤的心彻底死了,再没了重振江山的念头,自己残躯羸弱,幼子嗷嗷待哺,女儿终归是他人妇,自己这一脉,就此没落已是不争的事实。

    在心灰意冷的徐世贤眼里,生与死的意义已经不大,之所以还苟延残喘得活着,就是想看着襁褓中的儿子长大,把迫害自家的仇人一网打尽,全部送上断头台,那时自己才能瞑目。

    徐世贤躺在病榻上,每日不停吸食大烟,一来为了减轻肢体的疼痛,二来也为了麻痹自己的大脑。精神状态略微好些,他就让奶妈把雅望带到他屋里,和儿子嬉戏。

    儿子从小便没了母亲,他的人生已不再完整,需要更多的爱来对他呵护,这是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徐世贤时时凝视着儿子发呆,他不知道等着这个孩子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每当他看到儿子那纯净的眼神时,烦躁的内心便会有片刻的安宁,或许这个儿子就是上天对他的补偿。

    方菲依然杳无音讯,除了父亲方满堂还在到处搜寻她的下落,其他人都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在大家心里,方菲早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都默认了这个结果。

    方菲的名字在徐家再没人敢提起,人们除了看到雅望时会想起她,其余大多时候都不会想到她曾在这个院子里出现过,人们已经开始慢慢把她淡忘。

    徐世贤能堵上家中下人的口,却无法摆脱内心深处对自己的灵魂拷问,自己把方菲逼走,真的是她有错吗?她即便失贞,那也罪在恶人,不能把责任归咎到她的头上,这样一个开朗娇媚的小女子,生生被自己逼上了绝路,她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一岁,自己对她如此残忍,于心何忍?

    方菲总是不断在徐世贤的梦里出现,她着一袭白裙,披着垂肩的长发,飘飘荡荡站在徐世贤的身边,用哀怨的眼神紧盯着徐世贤。徐世贤想伸手把她拉住,可是她的身前如同有一堵透明的墙,无论徐世贤如何努力都触摸不到方菲的衣袂。

    徐世贤想求她原谅,想和她解释,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愈发急切得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让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愧疚。

    然而,方菲对徐世贤伸来的手和近乎哀求的表情视而不见,依然表情木然,身子纹丝不动,只是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徐世贤知道方菲不愿原谅自己,他的内心越发愧疚,想从炕上坐起身子,身子却被掏空了一般,动不了分毫。徐世贤哀怜地看向方菲,方菲惨白的面孔如同冰冻了一般,上边罩着一层寒霜,她的目光摄人魂魄,令人不敢直视。

    徐世贤壮着胆子,凝视方菲的面容,他发现方菲的眼睛湿润起来,很快便汇聚成滴,从她的眼角滑落,挂在她惨白的脸上。

    徐世贤看得分明,方菲眼里流出来的不是晶莹剔透的泪水,而是殷红夺目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一直向下,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方菲的面颊被鲜血浸染,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厉鬼,要把他一口吞噬,徐世贤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徐世贤每每被惊醒,都会怔怔地看向窗户,他知道是自己对方菲的故意冷落,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结局。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抉择是对还是错,但如果再重来一次,他或许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知道这是宿命,谁都逃不过的。

    躲在闺房里的徐淑婉,整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父亲的凄苦,她全都看在了眼里,宽慰的话已经对父亲说了无数遍,早已淡如清水,在父亲心中激不起一丝涟漪。话说多了,就连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无力,毫无意义,可是除了陪伴和劝慰,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徐淑婉除了忧心父亲的身体,还要担心曹旋的安危。曹旋为了给自家报仇,整日带着人手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虽然每次都能侥幸归来,可是刀枪无眼,谁都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若是曹旋因此有个闪失,自己一家可是愧对曹旋。

    徐淑婉在焦虑、彷徨、自责中煎熬着,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虽然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努力开导父亲,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和父亲一样绝望,她对自家的未来已经不报任何希望,或许,往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或许,自家已经没了未来。

    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徐淑婉不敢想下去,她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更不能为徐家顶门立户,只能把自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曹旋身上,她感谢上天眷顾,赐给自己这样一个勇敢、担当的男人。

    正当徐淑婉躲在闺房里暗自神伤之际,曹旋推门走了进来。徐淑婉看到曹旋进来,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向曹旋。她不能让整日在外边为自家拼杀的曹旋再为自己分神。

    徐家遭此重大打击,徐淑婉的悲痛,曹旋感同身受,只是眼下除了抓住李丁和小五点,杀了二人,追回财物,为她家把这血海深仇报了,再没有其它办法能让她们父女释怀。

    曹旋微笑着看向徐淑婉,没有开口说话,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把手臂搭在徐淑婉的肩头和她并排站定。

    徐淑婉把身子倚靠在曹旋身上,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辅同,别为我家的事忙活了,你每天带着弟兄们出生入死,我心里不安,也担心你的安危,怕你有个好歹。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家遭受的这些苦难,认命就算了,所有的恩怨都让它随风散去吧,别再让此事为大家带来更多的危险,我心难安,恩难报。”

    曹旋说道:“淑婉,我们是有了婚约的夫妻,早已不分彼此,徐家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和我有直接的关系,保护好你和家人的安全,更是我的责任。外边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你现在只管静下心来照顾好徐叔和雅望,一家人都健康平安才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徐淑婉伏在曹旋的胸膛上,哽咽着说道:“辅同,我怕,我害怕我爹扛不住压力,害怕你出去后再回不来,也害怕不能把弟弟养大成人。”

    曹旋说道:“淑婉,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我向你保证,徐家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今后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再来伤害你和家人。这件事达不到目的,绝不会完,你给我点时间,等我的好消息。”

    徐淑婉说道:“辅同,你出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否则的话,我的天就塌了。”

    曹旋安慰道:“淑婉,振作些,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这几日家里的变故把你给吓到了,让你变得脆弱了起来。想想咱们在黄崖湾的时候,你和我出生入死都不怕,现在的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眼前的这道坎很快就会过去的。”

    徐淑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被大麻子胁迫,毫不犹豫地举刀刺向他的小腹,想起了自己在奶奶庙等不到曹旋回来,万念俱灰,做好必死的决心,只身前往敌营,准备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那时的自己,在面对生死时,是何等的坦然,无所畏惧,激情的火焰,随时都会炽烈燃烧。可当这些事发生在家人身上时,便开始畏手畏脚,不知所措,这或许是每个人的通病。

    徐淑婉叹口气说道:“家人是我的软肋,只要不让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我就是死一百遍都愿意。每次看到我爹生无可恋的模样我都想哭,家庭遭此变故,我却无能为力,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曹旋说道:“淑婉,你别自责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我给你把韩娇接来吧,让她陪你住一段时间,每天有人和你说说话,你的心情慢慢会好起来的。”

    徐淑婉听曹旋提起韩娇,也不由心中一动,说道:“好久没见韩娇妹妹了,我也挺想她的,只是不知道她家里忙不忙?能不能走得开?”

    曹旋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能有什么走不开的?我这就让锥子带人去接她过来,让她和你住上一段时间,或许我们还能给她和袁老三撮合撮合。”

    徐淑婉听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安排人去接她吧,韩娇妹妹为人机警,有她在身边,遇事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二人议定,徐淑婉找来纸笔,伏案写好一封书信,交给曹旋。

    曹旋拿着书信走出门,喊来锥子,把手里的书信交给他,告诉他韩娇家的住址,让他去把韩娇接来徐家大院。

    为了安全起见,曹旋让锥子再带一个人,一同前往。

    锥子答应一声,又去喊来一个人,二人带好干粮,藏好枪支,牵出马来,一起去接韩娇。

    锥子二人出得大门,便快马加鞭,一路向北,顺着大道往合会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锥子二人顶着日头走了半日,有些口渴疲惫,便勒住马缰,放慢脚步,准备下马打尖休息。

    锥子看着光秃秃的大道和道路两侧一望无际的草地,毫无遮拦,没有一片阴凉的地方可供二人歇脚,火辣辣的太阳晒地头顶冒油。

    锥子四下扫视一圈,附近没有歇脚的去处。前方的白城子已经隐隐可见,只见那里有一大片高耸的城墙。锥子心中暗喜,可以坐在墙根底下乘凉歇脚,吃饱喝足了还可以小憩片刻。

    锥子吆喝一声,二人往白城子赶去。

    锥子和同来的手下二人都是黄崖湾人,从没到过这里,看着面前这偌大的一片废城,都赞叹不已。

    城墙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是残存下来的这部分,依然顽强的坚挺着。城墙完整的地方,高约三丈,甚是宏伟雄壮,城墙的底部,足足三尺厚,从倒塌的缺口处可以看到,墙体全部用夯土筑就,虽然是泥土,却坚硬结实,毫不逊色于砖瓦。

    在城墙的西北方向,沿着城墙底部,堆积起厚厚的黄沙,这些黄沙从路边开始聚集,层层叠叠,逐年累积,一直蔓延到墙顶,和墙体形成一个巨大的陡坡,黄沙和城墙已经浑然一体,正是这些沙土的支持,才让这些城墙得以数百年不倒。

    这都得益于坝上肆虐的西北风,每年冬春之交便会为坝上地区带来漫天的黄沙,这些黄沙在高大的墙体面前被阻挡下来,无人破坏,自然累积,形成固定的土丘,无意中也保护了这些墙体。

    锥子二人从旧城门的豁口处走进城墙里,看到里边到处是残垣断壁,地上散乱地扔着砖石瓦砾,都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斑斑驳驳,只有那些硕大的石条和雕工精美的残缺汉白玉,还在向众人诉说着这座城池往日的繁华。

    有关白城子的传说,锥子二人都听说过,但这座城池的恢弘大气,在他们的意识里却是想象不到的,今日一见之下,顿觉大开眼界,虽然破旧,却处处都显示着它的古老厚重。

    古城的气势虽然对锥子二人的震撼很大,但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个能抵挡日头,可供人坐下休息的好去处。二人瞅瞅那些破败的房舍,看不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又正处在饥渴中,便打消了再往里走的念头。

    锥子二人策马来到一堵高大的墙边,跳下马来,从马背上取下干粮和水壶,躲开日头,一屁股坐到阴凉地里,一边聊着一边吃喝起来。

    锥子吃饱喝足,看看日头尚早,就对同来的男子说道:“四哥,这大热的天,中午赶路有些迷瞪,咱们不如在这墙底下先眯一会儿,等避开这当午的日头再走。”

    男子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这路途咱们已经走了大半,没多远就到了,先眯一会儿,再赶路也不迟。”

    二人说完,找个干净的地方,躺在地上打起盹儿来。就在锥子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得耳畔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警惕的锥子立刻被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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