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恍若隔世荒废境
“关键的时候还得看咱师徒俩~”少女学着罗肆至的模样狡黠的朝着小老头在那坏笑。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小老头预感不妙,下意识的浑身发颤。
“好的不学…”
“诶嘿嘿~”
“好好说话!”云中子把手中的胡须一撩,语气凶了不少。
果然是变脸如翻书…小老头现在的样子堪称吹胡子瞪眼。不过少女并不畏惧,相处良久早已习惯。
何况,能找到一个任由她胡闹,做出人前绝不可为的动作的人,实在太珍贵。
“师父现在就咱俩你还凶我,再说这么久没见,从您来冥岛以后都还没有机会单独聊聊呢。”
见凌若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云中子明显没打算吃这一套,而是产生一种莫名的怀疑——徒儿之前有这么活泼?
似乎有过,但是不多,还是习惯她冷脸的状态,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会有超越同龄人的老成。
当然亲切一些的感觉似乎也很好,可是眼前这小丫头明显是学错了方向并且越走越偏。
“师父可还记得徒儿方才提及的疑点?”
小老头打了一眼,点了点头。看凌若现在的样子是打算说正经事,语气已经恢复往常。
“徒弟脑瓜里想的东西确实是多了些。”
“是啊…还不是因为当年徒儿不在场,现在只能拜托您老人家解惑了。”
“嗯。”小老头轻轻回应一声,“徒弟的这些问题,为师可以解答,但是你是否留意过这些问题之间的联系。”
闻言,凌若眸中忽闪。
“徒儿就知道,还是师父懂人家!”
“才刚说了你正常,现在又恢复原样。”
见状,少女丝毫没有退却,又是“嘿嘿”的坏笑了一声。
“师父,人生难觅得一知己,徒儿这不是开心嘛!”
也不知为何,徒弟变得这么皮。说她顽皮吧,年龄也都几百岁,用词不适。说她顽劣呢,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久别重逢后的云中子在面对徒弟时,除却喜悦,心底仍旧有一股深深的无力和与不安。
他这么一位被世人尊重的“武学泰斗”,说到底也是独身多年、深居简出的男子。若非各种事由断不会收个女娃为徒。
这丫头偏偏当值妙龄,却因失忆对常世的一切感到好奇,每次与徒弟相处总有一种带娃的错觉。
可是多年的孤寂也因有凌若陪在身侧而变得有些生气儿。而后得知丫头在外面有了人,也曾生出犹如老父亲一般的不舍。
想远了,想远了……
小老头不徐不缓的缕着他那一把胡须,想着徒弟的话。虽有几分玩闹,更多的却是真情。
想当初在海宁县城隍庙发现倒在血泊里的女子,施手援救便是,全然不用收她为徒。如果只是因为路见不平,那这几百年间,他早就收了很多筐徒弟了。
另一边,少女在沉思片刻后,出声言语几句,才将云中子从思绪中来回。
“不满师父说,徒儿一开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目之所及实在太过短浅。可是最近,想着想着好像突然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这位非邈和冥岛有关的可能,就是除魔大业。”
任谁都没有想到冥岛这种远离人世的地方竟然还会与俗事掺和在一起。因而众人关注的要点都是平静无波的冥岛为何忽然生变。
顺着这一条思路,理所当然的思考缘何要将阴阳两世连通,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真正目的为何。
然而所有的疑点之中,没有任何一条将线索指向欲仙派初代掌门秦非邈。
直到从契木口中挖出的一条信息——贵人,他出现的时间是在几百年前。
幸得玉郎君记忆好,迅速联想到除魔大业。
若非如此,又怎会将这位“已死之人”重新拽出历史长河?
听着凌若的话语,云中子时而点头,时而沉默。
见状,少女不由皱起眉头,“师父,徒儿好些事也没有想的太清楚,便胡乱说了这么多,不知您可否听得明白。”
然,小老头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总是要独当一面的,打起信心。”
“也是,反正没说明白的地方,您再提出嘛。”
说着,少女捏起下巴重新捋思路。
“其实方才徒儿提及的第一个疑点若是能被解答,等同解答之后的所有疑问。”
“嗯,将阴阳两世彻底相连,此举实在太过危险。”
“不过也从侧面证明非邈脱离不了和冥岛的联系不是吗?”
闻言,云中子点了点头,淡淡的回应道,“非邈,亦或秦无绝毕竟身为凡人,昔年重伤,他的肉身无法不死不灭。纵使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也绝对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在阳世。”
“同样不能作为死人行走于阴间。”
非邈,一个被阴阳两世抛弃的可怜人。
说完,师徒两人对视,以示了然了彼此心中所想。
凌若朝前走了几步,离开方才的八角亭后,与师父边说边走,竟然无意之中带着师父来到儿时常去的荒废之地。
杂草丛生,落叶满地。
此处是一个将“冥岛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地方。之所以如此言说,自是因为此地本没有常世的那些活物,连随处可见的绿叶都极其罕见。
纵使冥岛总是漂移不定,却还没有完全跳脱世间。或许,当真是一片风将“新生”带到这片孤岛。
少女蹲下身子,用指尖碰触地上的一棵奇形怪状的植物。
好玩之处在于一碰它,丝毫没有不躲之意,还会伸出叶牙缠绕手指,看着很是亲昵。
如此这般,更不能说它是奇怪。
它的叶片非常独特,由细刀形叶片组成,根根齿齿簇拥,又向外延展。打眼瞧去分有两种色泽,其中一半为苍绿,另一半为银白。
先前稍微触碰,就会向外散落金黄色的粉末。今日却是没有看到那一团小球藏在哪里,只好作罢。
见状,云中子瞥了一眼长势旺盛的草丛,白绿交织之中,隐约有其它气息流动。但是不久前听徒弟说此处是她儿时常来地界,或许是他想多了。
凌若起身走向另一边,将灵力聚于指尖,忽然在原地转了一圈。
紫裙翩然,灵力在少女的旋转下散作无数灵息,犹如夜空下的流萤。
儿时的凌若在得知万物皆可生出灵后,便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喂养”这些小小生物,期待着有朝一日会有新的生命萌发,可以陪陪她。
“而冥岛,恰是一处介于阳世和阴间的中境。”
面对徒弟忽如其来的言说,小老头回想方才的话题,“徒儿言下之意,是指秦无绝盯上冥岛的原因,乃是因为他可在此地生存?”
“是。”凌若点点头,神情变得有些凄然。
“冥岛真正的秘密并无太多人知晓…不过,非邈心中的愿景怕是要落空的。”幽幽长叹后,补充道,“冥岛人长寿,可是不得进入轮回。”
闻言,云中子稍有动容。
人活一世总是要历经喜怒哀乐和求而不得,神佛才讲圆满,有缺憾的才叫人生。常世人寿命虽短,却拥有前世今生。这就让原本的不圆满,变得不那么令人悲叹。
冥岛人都进不得轮回,凌若亦然。
长生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恩赐,却也是一种桎梏。
收起悲容,少女继续与师父说她的理解。
“且不提愿景,徒儿身为冥岛人倒是有些好奇这其中究竟是谁在为非邈牵线搭桥,竟然能找到冥岛。”
“司家。”
“不,应该不是他们。”
少女凝神,岛上的事情自然是她知晓更多。之所以与师父言谈,不过是担心当局者迷。
“师父可还记得契木当时的话?”
小老头点点头,“有贵人相助。”
“这贵人总不能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吧,怎么不也得是有个来往行迹?”
虽说现在不宜玩笑,可云中子还是被徒弟莫名的语气给惹笑了。尤其是配合她在说“蹦”之一字是学着猴儿的模样跳了一下,更是有趣。
看来,在常世读的话本当真是不少。
“怎么,徒儿说的可有问题?”
“没有。”云中子止住笑意,正色道,“以非邈的那副身躯,当初向司家建言献策的贵人必然不是他。”
“岂不是另有中间人?”
看小老头悠哉的抚弄胡须,想必是要她继续往下思考。
“那现在我们又要多绕一圈,徒儿先前以为只要杀到司家就可知晓一切,现在看来,距离真相又多了一层。”
听闻少女语气略带沮丧,云中子也未作表达。世间万事,哪一件会那般轻易。
“不过非邈也的确是多此一举了。”
闻言,云中子不知少女此言何意。
“怎么说呢……”
少女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有些烦闷的从鬓旁捋出一撮长发,手指不停的旋转,青丝缠绕,再从中滑走。
“其实想留在冥岛并非难事。”
“说来听听。”
“非邈盯上冥岛的目的便是找寻世间可容他之处,只要找到这里,并穿越浓雾迷阵,并承诺不再离岛,便可永久留下,又何必做那些多余之事?”
话音刚落,便听见云中子否定的回应,“此言差矣。”
“嗳?”
“须知世人能找寻冥岛踪迹就已经耗费全部力气,并不像徒儿说的那般容易。”
这倒是真的,毕竟冥岛的踪迹藏着关乎三界的秘密。
想到这里,凌若心中生出一个疑问,“那师父是如何得知的呢?”
“徒儿不该将注意力放在这里。”小老头拂袖,摆明一副为师就是不告诉你的小眼神看着凌若。
“呃好…”
片晌后,少女又道,“非邈的目的怕不只是‘活着’这么简单,阴阳相接以后当是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从玉郎君口中得知非邈绝不是个肯安生的主,但凡还有一口气,都得把世间搅个底朝天。
云中子正面回答凌若的问题,简短四字,“三界动荡。”
“是,最直接的便是三界动荡,清浊之气失去平衡,灵力乱流地脉……”
刚说到地脉,想起过往多处地脉异变,难不成此事早就开始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契木那张洋洋自得又颇具嫌弃的脸,原来她真的没办法追上那些人的步伐。
“如果,徒儿是说如果先前遭逢的怪事其实都是彼此相连的,那么这些事端背后定然藏着什么目的。死尸,魔物,地脉异动…他们到底想从其中找寻什么呢?”
凌若摇了摇头,“啊不行,徒儿想不明白。”
云中子也是若有所思,许多事他没有全盘托出,是担心凌若卷入太多会遇到危险。可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广真前辈……”
少女冷不丁提及这个人,“师父,徒儿当初在皇陵中看到的广真前辈似乎并未完全失智,似乎还有一些过往的记忆。但是…似乎和塘溪县死尸以及后来的地脉异动没有关联,在他身上除却杀伐之气,还有魔气。”
“簌簌——簌簌——”
二人沉浸在思考之中,周围的环境以微不可察之态悄然变化。
清风吹拂,落叶翩飞。
正当少女准备以手接起飘落的叶片时,一把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眼前。
随即,“啪!”的一声,叶片彻底碎裂。
森寒剑光刺的凌若双眼生疼。可方才若是再慢一步……亦或偏差一厘,纵使万千美景也再也看不得。
少女尚未反应,满腹狐疑的道了句,“师…父?”
“还愣着做什么,迎战!”
“啊?!”
听闻师父突然起来的呵斥,更是被搞得一头雾水。但是师命不可违,便立刻以念化剑。
转瞬之间,紫裙少女手中握起一把银色长剑。
明黄衣衫小老头“嗖”的一下转到凌若身后,二人各执一剑,各守一面。
“嘶嘶——”
“嗦嗦——”
少女敛气屏息,凝神状态下的她五感全开,注意到藏在草丛中的动静,便小声询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没时间详说,打就是了。”
前一刻还在漫谈,下一刻竟忽然刀风剑雨。
目力所及范围,荒废之地早已变了模样,地上那些软趴趴的小草不知何故挺起了身,藏在树间的爬藤慢慢离开树木躯干,犹如口吐信子的毒蛇,悄悄地,静静的接近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