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倘若有一日
七日前,失踪案便报到了顺天府衙,可洪府尹却未重视。
虽说那会儿重视,也救不回这九个死者的性命,但好歹多少能通个这个失踪案在更早前摸到关于凶手的作案根据与手法。
朱怀古道:“凶手虽丝毫不掩杀人的方位,到底多少都做得像个意外,这第九起死亡,倘若不是我们早知道凶手是按方位来杀人,也料不到这地点,何谈晚与不晚。”
也就朱怀古敢在这个时候捋虎须,连殷朗都替她吸着一口气,就怕池千望一个不悦,这大不敬的罪名就得扣她头上,那责罚光用想的也轻不了。
洪府尹也是没想这个时候,池千望身边的侍从会帮他挡一挡池千望的怒气,要不是身份不容许,他都想当场来一个揖礼谢过。
四五个将汪树琴尸体捞上来的衙役也个个沉着气,大气不敢出的,皆紧紧盯着接下来有何动作的大理寺最大头头,与蹲身看尸体丝毫不觉说了什么不能说的朱怀古。
唉,终究是年纪小,跟在大头头身边不久,还不知大头头那冷起来能冻死个人的暴怒。
一息、两息、三息……
在众人各揣心思,或不忍看或担忧的眼神下,池千望终于动了,挺拔不凡的英姿没动,只动了动嘴皮子:
“嗯。”
嗯……
嗯?
殷朗舒了口气,洪府尹提着的心放下了,众衙役倒抽一口气的同时,默默再次肯定了朱侍从在自家大头头眼里心底,那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啥?
断袖?
认了!
朱怀古直到站起身,方察觉周边众人的不对劲,不过她也没说啥,她满脑子想着案子:
“明日便是十五,过了明日,便是九月下旬,凶手随时会再犯案。”
又往沉寂如深潭的湖面一指:“中下方有了,如今便只剩下最后的中上方了!”
汪树琴死在湖底,稻香湖又是外城最中心点,其方位自便是中下方。
而中上方,池千望沉吟道:
“你是指这十个受害者,凶手会选择在湖面犯案?”
朱怀古点头:“中上方,上方,也就是湖上面、湖上空,这空中杀人需要的可不仅是技术问题,所参与的其他因素更要复杂得多,不定素因也多。在前九起死亡来看,凶手是个谨慎有加的人,除了凶手愿意展示给我们看的线索之外,凶手几乎将所有犯案过程的痕迹抹得半点不剩。即便我们能推测出凶手是如何杀的人,可没有证据,我们便抓不了人,便是抓到,也不能屈打成招,我们又能奈凶手何?”
池千望道:“所以你觉得凶手会弃不定因素较多的湖上空行凶方式,而选要稳当许多遮掩许多的湖上面的行凶方式?”
殷朗也听出点儿意思来:“你是想……”
朱怀古点头:“对!”
她是想瓮中抓鳖。
湖边人多,即便全是自已人,也难保人多口杂,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不能说出去为好,于是殷朗猜到却未尽然道出,听得周边不明所以的其他人个个竖起了耳朵,就是没听到半点儿后续,可急死他们了。
其他人中也包括洪府尹,他急却不敢再问。
别说意外死亡案已移交大理寺,早不归他顺天府衙管,便是想问上一两句,这会儿看着池千望那除朱怀古,谁对着都阴着的黑脸,洪府尹实在不想凑上前去触霉头。
杨不过半夜被衙役上门去请,一进大理寺仵作房看到汪树琴的尸体,他哈欠连天的困意随即便没了,先是恭恭敬敬地与死者九说了几句诸如“打扰了,我们都是为了查明真相,替你伸冤”之类的话后,便开始认真验起尸来。
从前没进过仵作房,前世是因着她兄长不许,说到底她是姑娘家,怕吓到她,今生早前是没机会,今晚恰巧有机会进了趟仵作房,朱怀古却未在里面待久。
杨不过嘴里振振有词地对着死者九说话时,她便退出了仵作房,站在仵作房外的院子树下,看着颇有些年头了的桂花树发怔。
池千望出来时,便看到朱怀古这么一副呆傻的模样,他走近了看她:
“怎么了?不忍看?”
朱怀古也不是不忍看,光前世随着兄长在大理寺进出,她便见过太多生死,别说几条人命,阖族砍脑袋的盛况她也听过,只是没见过,兄长死活不让她到午门去看行刑。
那时她不懂什么朝堂政权,不懂什么诡橘人心,一心思钻在刑案侦查上,直到那一夜,那一个大婚前夕,她被一剑刺入胸膛,血染红了她的眼,模糊了杀她之人的眉眼。
断气之际,她有多不甘心,死活拼着从杀她之人身上攥下来一块玉佩,死时看了眼,也自此刻在她的心上。
便是今生重活一世,她也忘不了那玉佩的模样!
朱怀古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今儿个还在高兴地准备着大婚,指不定明儿个便得死于非命。”
池千望听着朱怀古颇有感慨的话语,直觉告诉他,她可不是一时的有感而发,可惜他接下来无论是直面问,还是拐着角问,她却是半个字也不再说了。
待他端起主子架子来,她便装呆卖傻,顾左右而言他。
末了池千望也没不悦,只是抬手轻轻摸上朱怀古的脑袋壳,揉着她梳得整齐的鬓道:
“待哪日想说了,你告诉我,我便是不能替你作主,以我当朝正三品大员的能耐,多少也能帮你一帮。”
当池千望重重的手压在她脑袋上,朱怀古只觉得这厮又犯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染上时不时都得揉一揉她脑袋的毛病,可当听到他说他便是不能替她作主,也能以正三品大员的能耐帮她一帮时,她心中抱怨倾刻尽消,眼渐渐湿了。
头越埋越底,眼越来越热,朱怀古扇了扇尽湿的睫毛,声音闷闷的:
“倘若真有这么一日,少爷……可真信我?”
瞧着埋头无声落泪的朱怀古,池千望强忍着想将她抱入怀的冲动,克制着轻嗯了声: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