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打滑
两日后夜里,来接头的人不是杨不过,而是池千望亲临。
朱怀古跟他说了平儿右小腿伤口的异处,池千望舒服地靠着马车上的大迎枕,道:
“确实奇怪,你就没再查出点儿什么来?”
朱怀古摇头,调整下背后的大迎枕,也学着他让自已靠得更舒服些:
“我觉得有一个可能,但这个可能现在还无法下定论。”
这个可能池千望也想到了:“想法子近身,亲眼确认平儿的伤口,只要看一眼,我相信你就能下定论了。”
的确是。
可要怎么才能近平儿的身,却是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
朱怀古蹙着眉思考怎么样才能接近平儿,特别现今她还是个男儿身,这男女大防便是下人,也是防得紧,她这个男儿身有时候有方便得很,有时候又实在是不利得很。
她有些丧气。
池千望宽厚的大掌拍在朱怀古肩上,轻拍了两下放开道:
“别急,查案子急不得,也没那么容易,诸事小心,凡事讲究证据之外,也别忘了我们所接触的案子并不是一般的案子,事关权贵,有可能更涉及朝堂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候证据,上一刻还是,下一刻就不一定了。”
他这话,她懂。
前世兄长为大理寺卿,坐的便是他这个位置,有一回兄长为了个案子日以继夜地忙活,那段时间她与父亲连兄长的面都没见着,兄长日夜宿在大理寺后衙,末了终于找到关健证据,然就在一夜之间,这证据还在,却已不得用。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证据虽能为死的人申冤,在依法惩法凶手的同时,也得连累无辜的另一大家子。
兄长就在一夜之间愁白了黑发,他累死拼活好不容易寻得的力证,就在几个时辰之间成了一把双刃剑,既能让凶手得到应有的国法惩处,也会让无辜的人因牵带关系而命丧。
最后兄长放弃了不易得来的证据,暂且放过凶手,只为了不让凶手用以盾牌的无辜人无端丧命。
当时兄长是这样说的——小古,哥不是放过凶手,只是不能让凶手得逞。
那被凶手当做最后救命稻草的无辜一大家子,他们就是凶手的人肉盾牌,要让凶手伏法,那一大家子无可避免地被脱下水,轻则流放,重则连根被拔起,一大家子一百多口人命尽数被诛。
朱怀古一脸若有所思。
池千望透过纱窗往外瞧了瞧,仍是夜深人静,毫无人所觉,他回头道:
“这话,你应当能懂,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懂,但小古……我信你。”
却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相信他,何时才能全盘托全对他毫无隐瞒?
朱怀古慢慢掀起眼,恰恰对上池千望的眼,他生得好看,黑漆如点墨的眼眸更是神采奕奕,不管什么时候,都迷人得紧,望进他眼里,她都能感受到一股吸力,仿佛天地万物不再存在,眼中仅有他。
蓦地垂眼,她努力控制着跳得飞快的心跳声,又往后移了移,将自已完全揉进柔软的大迎枕中,轻呼着气,力求让自已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下不该有的心情。
意会到她的意动,这样的不寻常取悦了池千望,他抿着笑岔开了话题:
“不过跟着大照查鹰图、字画,范围已在不断缩小,很快能得到结果。殷朗自七年前查起,已查得江家这些年放出去或急病而亡的一些下人,其中有蹊跷的已在追查挖深,相信出结果也不会太久。至于……”
杨不过跟她说过,杨不过与殷朗所查的人与事,至于江顷却是池千望亲口拜托季枫去查。
这会儿他欲言又止,是不是已查出一些不利于江顷的事实?
朱怀古问:“少爷是想说江老大人?”
池千望摇头:“季枫还没给我消息,他身边的大晒来过两回,都是说让我等等,再等等,说季枫还在力查。”
“事关江老大人,季大人慎重些……”朱怀古看他一眼,“也是应该的。”
池千望笑:“终于敢正眼瞧我了。”
朱怀古一窘,撇开眼,连脸都侧过去,看到车角定格在车壁上的沙漏,见时辰不早,她作势要下车:
“我得回去了,少爷!”
池千望拦住她,碰到她手臂时,她手一缩,连脚步都打滑,往后便摔去,他吓了跳,赶紧手臂一伸,赶在她后脑勺碰到车壁前将她搂入怀。
摔成一团,虽是半点儿也不疼,且左右后面都柔软成一片,温热的胸膛,温暖的怀抱,却皆让朱怀古浑身发烫。
池千望问:“连在车里你都能打滑,你……”
看她低着头一脸余悸未消,他也舍不得再说什么重话,原来的话在舌尖转了转,改而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
朱怀古摇头。
想着不对,她立刻又点头,点完又摇头,末了她也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了,脸一片嫣红,直在他放开她,把她放坐在车垫上坐稳,她仍不敢瞧他。
见她模样,池千望也不必再问,反训起她来:
“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跌跌撞撞的?上回那一摔,幸亏我在你后面,这回又这样,也幸得我还是在你后面,要是哪一回我不在你后面,你说,你得摔成什么样子?”
声调低低沉沉,板着脸,从声线中听出来的,挺严肃,训她的话一套一套,全绕着她摔两回展开的,还说得没他,她就得摔成什么怪模样似的。
摔一摔,不就摔伤或摔疼而已么,能摔成什么样子?
朱怀古不敢瞧池千望,光用耳朵听着判断着,也暗自埋忒着。
池千望看着她的侧脸,见她不语不动的,虽不知她在心里埋忒她,但大概晓得她一定是在心里埋忒他:
“怎么?不信?下回我不在的时候,你摔一次试试!”
看她一身细皮嫩肉,会摔成什么模样。
但为什么他光想想,他就觉得心疼?
她要是摔伤擦破皮,只是小伤,他光想着那情景,他都觉得无法接受。
默默地移开眼,原来拦住她冲下车还有想说的话也没了,他抬手往车门一指:
“赶紧回去,太久了容易被发现。”
早就在等他这一句话,一听她赶紧连爬带跑地下了大车,看得他又一阵心紧,直到她顺利下车跑进江宅后角门,他方松了口气:
“这丫头……”
真是让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