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春津关门弟子
一大早要离开大理寺离京之际,朱怀古知道池千望一定会带她及殷朗,但她没有想到他还会带上杨不过。
池千望还在公事房嘱咐回京回得很及时的大理寺少卿刑颜玉一些公务,殷朗素来不会轻易离开池千望半步,于是守在公事房里,会跟交代完所有事情后出来的池千望一起。
大理寺大门外一匹骏马一辆大车旁,仅她一人及一脸笑嘻嘻的杨不过。
其实她很想跑回去到公事房看传闻中京城第一才子的刑颜玉一眼,但被杨不过拉住了,他喋喋不休地问了她许多琐碎问题。
有生活上的,也有破案过程中的。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能像市井妇人一般唠个没停,且不带半句重复的。
最后他问:“池大人很喜欢挑身边人的刺,这是真的?”
朱怀古道:“是真的,我以为殷朗应该早给过你答案。”
虽然对于她,他好像也没怎么挑刺。
但听殷朗与应扁的说词,此事不假。
杨不过笑:“是,没错,殷朗早告诉过我。但或许你不知道,池大人其实不喜欢身边跟太多人,他的日常起居除了殷朗打理,便是他自已照顾自已,他从不需要什么贴身侍从。”
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没怎么侍候过池千望,他确实能照顾好自已,而杨不过对此还挺了解的。
“相信应管家对此深有感触,倘若有机会,你们可以进行一次交流。”朱怀古牵着殷朗要骑的马儿,很惋惜自已这回不能骑马:“还有,我知道少爷不喜欢侍从,也不需要侍从。”
但她留下了,这便是事实。
事实胜于雄辨,就是最好的结果。
末了她看着杨不过道:“希望此次南下,不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杨不过也不想,不过他发现她似乎有些误会,毕竟他在她眼里就只是个仵作:
“验尸我是能手,但在医术方面,我也很不错哦!”
“医术?”真是头一回听到,朱怀古难掩惊异:“你还会医术?”
“笑话!身为堂堂春太医唯一的关门弟子,我怎么可能不会医术?!”杨不过得意得鼻吼朝天。
不可能啊,她没听说过啊。
看着朱怀古一脸质疑,杨不过只好接着解释道:
“我会医术这事儿吧,其实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师父说了,不许我到处宣扬!”
池千望则因与春津是知已好友,不可能不知道,殷朗又跟在池千望身边多年,同样也知道,就连刑颜玉这位大理寺少卿也是晓得的。
这样一说开,朱怀古倒是没什么质疑了:
“真是想不到啊……看来少爷安排你一同随我们南下,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像生病受伤之类的,不能带上堂堂的春津太医,带上他的关门弟子也是好的。
杨不过嘿嘿笑:“那是!不过这万一最好别来!”
朱怀古也跟着笑开:“这倒是!”
随后又想到另一事儿:“那是不是还因着春太医的缘故,你父亲才会最终同意你承祖业当上大理寺仵作之一?”
大理寺之大,案件之多,也不可能仅杨不过一个仵作,除了他,还有另两位,稳婆也是一样有三人。
杨不过点头:“是,当时除了池大人帮着我劝你亲,还有我师父。我自小便想着能承继祖业到大理寺当仵作,但小时候我父亲便不许我往这方面想,他说我学什么手艺都好,就是不准我再当什么仵作。说活儿不仅低下,且需时刻万分谨慎,最重要的一点,要是有个时差踏错,不仅会让整个案件错判让亡者难以瞑目,更会让自已及家人陷入危险之中。”
朝延本来就是事非之地,更宛若生死一线间的江湖。
大理寺又是上承当今圣上御案,下承各地百姓疑案,哪一宗哪一件皆是人命关天,甚至关乎几条几十条人命的大事,仵作的活儿虽低下,却在案件当中往往起到关健性的作用。
冤者有家人,凶手也有家人,一方为揭真相,一方为掩真相,双方相斗之下必有牺牲,而无权无势的平民无疑便是最先陷入危险,继而最先被牺牲的人群。
朱怀古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杨不过收起脸上的嘻笑之意,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有些暗黯:
“在我之上,原本有个哥哥……”
他的兄长比他还要有当仵作的天份,也是他父亲最希望承继父业的人,但他兄长并没有活过二十岁,当于当时所侦查的案件凶手刀下。
他嘴里微涩:“哥哥死时,他刚刚及冠,而我十八岁……”
破案揖拿凶手,让凶手得到应有的国法惩戒后,他用四年的时间,拼命学习怎么当好一个仵作,却遭到他父亲的强烈反对,他母亲甚至以死相逼。
所以当年要不是有池千望百般劝解,春津还承诺收他为关门弟子,他根本就当不成大理寺的仵作。
“那……”朱怀古迟疑着,“那要是往后你因案件遇到危险……”
杨不过吸了吸鼻子,努力将眼眶里的泪光逼回去:
“我会像哥哥一样勇敢……”
一样毫不畏惧地与凶手博斗!
朱怀古伸手拍上杨不过的肩:“保护好自已,别让自已受伤,别让父母伤心,这才是你哥哥最想你做的。”
杨不过看着肩头上那只纤细白晳的手,再移回她脸上:
“你放心,我明白的……对了,怀古,你多大了?”
“十五。”朱怀古道。
“那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哥,我可整整大你七岁!”杨不过勾起回忆的悲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揭过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来,喊一声杨大哥来听听!”
朱怀古将手伸回来,很不情愿地提醒他:
“殷朗都没让我喊他大哥,我为什么要喊你大哥?”
杨不过道:“殷朗那是犟脾气,总说他自已是灾星,不能有什么兄弟姐妹,不然会有灾祸……”
见她很用心地听着,且眼是越听睁得越大,他骤然停下话头:
“他还没跟你说过?”
朱怀古摇头:“他只是不让我喊他大哥。”
杨不过拍下自个的嘴:“哎哟喂!我这大嘴巴!”
手臂一伸与她勾肩搭背:“我跟你说,我刚才说殷朗的事情,你就当没听过,知道不?”
朱怀古被杨不过的大块头压得半弯了腰,下意识地点头: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