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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那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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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晌殷朗没再跟着她出来找人问话查案子,而是被池千望留在身边说是要从别个方向查这起案子。

    比如说毅亲王这位大人物,便是她所无法伸得进手去查的人,只能是池千望这位大理寺卿自个去探口风,及查问相关案情。

    直走进漂儿胡同,朱怀古忍不住再掏出袖兜里殷朗转交给她的宣纸,上面只一个字,乃池千望亲笔书写。

    字体刚柔并济,绝处转寰,枯木逢春,漂漂亮亮的,真是字如其人。

    她轻念出声:“畏?”

    他写这个字给她,是想提醒她什么?

    让她知畏?还是不知畏?

    再见到朱怀古,且仅是她一人,宋胡往她身后望了又望,问:

    “朱侍从,殷长随没来?”

    朱怀古点头:“没来,宋大叔找他?”

    宋胡摇头,把她请进堂屋坐下,又沏了茶奉上,这回他没拘着,坐下便道:

    “朱侍从上晌刚来,这会儿不过是下晌,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朱怀古伸手握着茶杯杯身,右手五指不停地转动着杯身,她声音微沉:

    “宋大叔,我贫苦出身,父母早亡,唯一的妹妹染病身亡,孤身上京,我是初到的京城,刚入的池府。”

    宋胡动容:“朱侍从节哀。”

    “节哀……”朱怀古睫毛轻颤:“有些事情发生了,确实只能节哀,我妹妹死于重疾,实是无力回天,也只能节哀。”

    她声音略提:“可宋怀娇呢?她是你女儿,你唯一的女儿!她被人杀了,身为父亲的你不但不能为她讨得公道,还在为真相遮遮掩掩!这是人为杀祸!并非不可回天的重疾!莫非你也只能节哀么?!”

    说到最后,她激动万分,眼眶通红。

    她握着茶杯,指节用力,被握得微微泛白,红红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被她斥得略抬不起头来的宋胡:

    “宋大叔,你不信我,我能理解,有洪府尹在前,再有毅亲王在后,你怕你倾尽所有赌注,最后却得一败涂地!可宋大叔可曾想过,上有苍天,下有当今圣上,中间有这泱泱大魏黎明百姓!你怀疑所有人,不信任所有人,你就没有想过倘若我没有骗你,殷长随没有骗你,池大人更没有骗你,而你却不肯如实相告,不就白白错失了一个为你女儿讨回公道的最佳时机么!”

    宋胡沉默着。

    朱怀古也不再说话,她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喝起他为她沏的茶。

    微冷、微苦、微涩,滑入喉底,一片沁凉。

    他需要时间好好思量,她给他时间。

    倘若他真想不通,执意不信她,那她只能另辟奚径。

    在池家安身立命,必先得取得池千望的认同,否则她难有机会查得前朝旧事。

    待在旁的权贵重臣左右,或许也能,可她能以什么身份待着?

    普通的婢女?还是小厮随从?

    或用美色?或用头脑?

    前世她兄长是大理寺卿,那大理寺她至少走走往往了数年,从小时懵懂走到亭亭玉立。

    婢女只能在内宅,一辈子出不得深院,她难有机会。

    权贵重臣身边的小厮随从又岂是那么好当的,进不进得那深宅大院是个难题,进了能否选得上她当贴身左右,更是个难题。

    要是进了官宦世族的深宅大院,却只是碌碌无为的普通婢女或小厮随从,那她要查得前朝关于她白家命运的旧事,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现今难得池府有这样的机会,她也已踏进池府开始了第一步,她不紧紧抓住又怎么成?

    当上池千望身边的贴身侍从,她势在必得!

    何况倘若要论头脑,她仅对破案颇有头脑,因为她感兴趣,就像旁的世族贵女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一样,她就是喜欢破各种各样的案件,见形形色色的人,揣摸他们披着人皮之下有意无意掩埋的黑白。

    既是如此,那便没有比跟在池千望这位当朝大理寺卿左右更好的选择了。

    她希望可以留下,那就得全力以赴,不管谁挡,她都不惧。

    宋胡能说出来最好,不能,她也不会再花时间在他身上。

    池千望能当上大理寺卿,破案能力自是不弱,她得在案子结案之前好好表现,争取先查出凶手来,即便不能,也得早一步瞧出至关重要的端倪来。

    时间已过一刻多钟,朱怀古喝光了茶,便静静地坐着,双手交叉握着,食指互敲左右手背,不缓不慢。

    最终,宋胡还是没开口。

    临走前朱怀古看着毫无血色的他,又环视了空荡荡半点人气都无的屋子,突地开口,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足以激起千层浪的石子:

    “倘若宋怀娇不死,原本隔日的七月十八日便该是她与良人赵传订下姻缘的好日子……宋大叔,莫非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事情怎么会那么巧?”

    说完她也没等他反应,便举步踏出堂屋往外走。

    宋胡却一反死气沉沉的常态,咬紧的牙根突然就松了,他奋力拦在已快走出他家门的朱怀古:

    “朱侍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怀古看着张开双手挡她去路的宋胡,眼眯了眯,意味深长:

    “宋怀娇不是第一日会在清晨朝食之后出门洗衣服,陈桥方又是毅亲王的属官,平日里仅在内城窜街走巷,即便会到外城来,也俱都在小河对岸的亮儿胡同走动,怎么偏偏在那一日,他突然就到漂儿胡同这边岸上来了?”

    宋胡木然地将她望着,半晌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朱怀古没说为什么,也是尚回答不出为什么。

    她同他说好,待她查出他所问为什么的缘由后,他便得真的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告诉她。

    宋胡说好,应下之际还跪下给她磕三个响头。

    在这一刻,他是有些相信眼前的朱侍从是真的愿意拼着性命帮他女儿申冤。

    出宋胡家后,朱怀古见天色尚早,便不打算那么快回内城,她自袖兜里掏出殷朗给他的那份详细京城地图。

    看了又看之后,她开始往小河对岸的亮儿胡同走。

    小河里少有船只,这会儿更没有,她只能看着地图左拐右转地绕过小河到对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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