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穆风然这几日在宫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被殷洵叫到乾明宫,无事可干她就在旁边坐着看书。
两人都不说话,难得的静谧。
安德全偶尔来续个茶,就看见帝后二人离得远远的。
穆风然也不知道殷洵抽的什么风,突然下旨让她每天都要到乾明宫与他同处两个时辰。
“陛下,娘娘,午膳做好了,请移驾。”
穆风然坐在殷洵身边实在是难以下咽。
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坐在那,殷洵也没管,自顾自吃着。
太监来报,大司马求见。
穆风然看了殷洵一眼自觉道:“我先走了。”
“两个时辰未到,在这待着!”殷洵头也没抬:“让他进来。”
“后宫不得干政。”
“应该与你父亲有关。”殷洵放下筷子,让宫女把饭菜撤了。
大司马丛晟进来看见穆风然皱了下眉,跪地行礼:“臣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起来吧。”殷洵擦了擦手,随意指着旁边的座位:“朕来猜猜,大司马是想说今日早朝穆将军请兵出征西北一事?”
丛晟看了看穆风然,有些犹豫。
殷洵摆摆手:“无妨,说就行。”
“依臣之见,去年西北地区收成惨淡,如今快到春播,不宜此时开战。先帝登基时与北凉签过二十年不战休养生息的协议,如今二十年未到,大晋崇尚诚信,陛下难道要做那不守信用之人?”
穆风然心中感慨这丛晟倒是真敢说,丛晟自诩耿直,上劝得了皇帝下骂得过百官,上一世就有听说他上朝时当众指责殷洵被打了二十大板卧病在床。
也不知是真敢谏言还是在那装腔作势。
穆风然观察了一下殷洵的表情,他眉眼微垂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心情舒适。
但她知道,他在生气。
殷洵淡淡道:“穆将军一会也会来,你不妨等他来了与他辩上一辩。”
没过一会,穆远鹏就来了,看见穆风然在也是皱了皱眉。
穆风然到底还是怕穆远鹏,他没来时穆风然靠在椅子上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现在悄悄地坐直身子,垂眸发呆。
“穆爱卿来得正好,大司马方才和朕说不能批准爱卿带兵西征一事,爱卿有何看法?”
穆远鹏甩了甩袖子,双手背后:“微臣认为,丛大人所言极是。”
穆风然眉心跳了跳坐的更直,这是要问罪的前兆。
“微臣若不出兵西征,丛大人可以捞的多少好处?”
丛晟怒瞪他:“穆大人,你可别血口喷人。”
“丛爱卿何必动怒。”殷洵喝了口茶,笑道:“接着说。”
“把他带上来。”
两个侍卫拖上来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受了很重的伤,以防他咬碎牙齿后面的毒药自尽,将下巴强行脱臼嘴巴合不上。
穆风然觉得有点恶心,侧过脸不想再看。
穆远鹏指着地上的人问道:“丛大人可认识这个人?西北梁国公府里为何会有丛大人的亲信?”
丛晟怒道:“一派胡言,我不认识他。”
“半年前陛下让微臣派人带兵悄悄前往西北,微臣的部下郑赫亲眼看见古月国的人进出梁国公府。如今西北边境已被我们埋伏,前几日微臣仿着丛大人的笔迹暗示梁国公京城已经打算派兵,郑赫今日来信说古月出兵了。”
“我可是拿来了的许多丛夫人与梁国公夫人来往的信件,大人看看里面是否都是家书?”
半年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殷泓身上,怪不得殷洵一直不下令处决,原来是想拖延时间,穆风然垂眸笑了笑,果然是好计谋。
殷洵敛了笑,鹰一样的眼睛盯着丛晟,转了转指间的指板玉,沉声道:“丛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丛晟见事情败露,跪在地上:“陛下,是梁国公威胁老臣,老臣的女儿在他手上,老臣不得不听他的啊,您看在我自先帝在位时就兢兢业业的份上,求陛下恕罪。”
殷洵问道:“卖国的大罪,也能恕了?”
殷洵下旨将他押入宗人府,控制丛府,具体定罪明日早朝再议。
屋内剩下他们三人,穆远鹏忍了又忍,说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
殷洵看看穆风然又看看穆远鹏:“皇后并未说话,怎么算干政?”
“陛下……”
穆远鹏还想说什么,殷洵摆了摆手:“朕想将念安派去西北做个把总,回来后升部千总,将军意下如何?”
“念安才十三岁,就给他一个六品,德不配位,微臣觉得不可。”
殷洵笑了笑:“将军十七就成了副将,儿子自然也不能差了。”
穆风然知道殷洵是在做给她看,顺势说道:“陛下都开口了,父亲不必推辞,明日就让弟弟启程前往西北。”
穆远鹏只好领命离开。
殷洵往后一靠,语气有些慵懒:“时辰到了,你走吧。”
穆风然问他:“你想让念安有军功傍身?”
“知道还问?”
“何时能让父亲辞官?”
“隐患未除,西北战事打完,南国那边也需要将军去一趟。”
穆风然冷笑,嘲讽的话立马说出了口:“怎么,大晋没人了吗?”
殷洵看着她,没有笑意:“朝廷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我的大司马都在串通敌国,阿然,你说我能相信谁?”
“陛下真的信我父亲吗?”穆风然反问:“如果没有之前那些记忆,陛下也会信吗?”
“可我现在有。”殷洵与她对视,似是被激怒:“阿然,别拿以前的事嘲讽我,我做错了,我想弥补,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
“陛下为何不给丛晟机会?”
“朕给了!”殷洵提高音量:“朕暗示过他,可他听了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朕这次放过他,难免不会有下一次。”
穆风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说完,起身离开。
殷洵上前拽住穆风然的手,将她推到墙边逼着她仰头看自己:“我与他不一样。”
穆风然不甘示弱:“之前是父亲,如今是丛晟,有什么不一样的?陛下敏感多疑的性子,从来都改不了。”
“闭嘴!”
“臣妾说错……”
穆风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殷洵的吻打断,她愣了一瞬,拼命挣扎却被殷洵抱得更紧。
等殷洵放开她时,穆风然扬起手想要给他一个巴掌,却迟迟落不下去。
穆风然将他推开:“臣妾告退。”
怀枝在门外候着,只见自家娘娘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出来,赶紧跟上。
刚走出乾明宫就碰上一身靛蓝官服的赵青朔:“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穆风然理都没理,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又停下叫住他,问道:“本宫听说你是豫州人?”
“回娘娘,微臣豫州汝南郡人氏。”
“本宫的外祖父也是汝南郡人。”穆风然点点头,思索了一会:“本宫听说你主考科举?如今是顺天府尹?”
“承蒙陛下厚爱。”
“郑大人若有机会回到豫州,劳烦大人帮本宫去司南郡公府问一声安。”
“是。”
穆风然没再说什么带着怀枝离开,赵青朔死在两年后,听说是中毒而死,只怕又是殷洵做的。
穆风然与殷洵闹得不欢而散,接下来几日殷洵都没让她去乾明宫,倒落了个清净。
宫妃每日照常给穆风然请安,还算是安分守己,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怀枝说有人给长秋宫的宫女塞了些好处,问她们陛下的喜好,询问是否要管教。
穆风然摇摇头,让她们如实相告就行。
她现在巴不得殷洵的注意力少放在她这一些。
她想了个初步的计划,等念安在西北和南国战役中立了军功,加封将军时,她就让念安求个爵位,将来殷洵再想杀他便不是那么容易。
父亲不会听从她的话解甲归田,只能让母亲出马,母亲心软,她多求几次必定就会帮她,等他们二人搬回外祖父的封地,山高水远的远离纷争。
至于她自己……
罢了,一步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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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测出紫微星高照,是一片繁荣盛世之景,殷洵例行每年的祭天仪式。
穆风然也要参加,她提前三天斋戒,又在前一天沐浴焚香,跟着殷洵立在高台之上拿着香拜了又拜。
殷洵看她一眼:“态度要诚。”
穆风然反问:“陛下信这个?”
“都只是些说好话的。”殷洵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香插到香炉中:“不过我需要他们。”
上次不欢而散,殷洵消停了几天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让她去乾明宫待着。
殷洵不说,她便也不提,就当那事没发生过。
穆风然想通了,殷洵如今对她是愧疚,她须得好好利用这份愧疚,不可频繁地惹他生气,于自己不利。
“天象与佛,你信哪个?”殷洵问道。
“我信自己。”穆风然再次跟着礼官的流程拜了拜:“陛下呢?”
她从前信佛,如今不想再信了。
殷洵笑了笑,答:“我也信自己。”
“陛下有空去看看后宫的人,有几个陛下也认识,我不想落得个妒妇的名声。”
殷洵扶着穆风然下台阶,一副帝后和睦的景象。
殷洵没有说话,穆风然也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回宫之后,殷洵出入后宫的次数明显增多,每个人都各晋了一级,最得宠的当属盛轻音,从常在直接晋封嫔位,搬入彩霞宫主殿。
众人的焦点也慢慢落到了她的身上,盛轻音也知分寸,没有恃宠而骄,对穆风然毕恭毕敬,对其他人也没有一丝傲气。
穆风然上一世与她打过交道,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比陈梓瑜高明不少,只是不知道她后来的结局是什么样。
上一世两人不是敌人,希望这次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