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独在异乡为异客(四)
琉璃溪畔,朱西溪读书读得昏天暗地,面无人色,看得凌白咋舌不已。一旁的花精团团双手捧着自个儿圆滚滚沉甸甸的下巴,叹气道:“当年,我大哥将将化形,就被大长老拖去念书。三个月后回来,抱着我二哥痛哭不已,吓得我二哥一化形就拜了青伯伯为师。我二哥说,宁可被青伯伯的藤鞭揍死,也不跟着大长老念书。原来,念书真得会要命呀!”
阿彭素来娇气,一想想自己迟早要化形,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都免不了要吃大苦头,不由吓得直哆嗦。
他颤着嗓音,怯怯地问道:“就不能不学么?我我我。。。。。。我觉着咱们不化形也没啥不好。。。。。。”
团团嗤笑道:“你想得倒挺美!不化形?看大长老不揍死你!他顶顶不得不努力的孩子,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罢!”
阿彭脑中一下子就蹦出了大长老那黝黑发亮的大拐杖,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泫然若泣道:“我我,我就是那么一想,也不是真敢不化形。团团,你可别告诉大长老啊!”
团团本想再吓唬阿彭一下,见他眼圈都红了,只得叹着气安慰他:“放心,我不告诉大长老!只是,你这话也别给旁人晓得了。大长老最恨族人不争气,你这么爱娇,他已经看你不顺眼了,你就别再自找麻烦了。”他又冲着凌白一点下巴,“我说的可在理,小白?”
凌白能说什么呢?只得一道安慰阿彭,“其实,不管学文还是学武,都没那么吓人,只是有那么一些些辛苦罢了!不过,学了之后,却是好处多多。你看我姐,现在多神气,整日价骑着大青四处耀武扬威。当然,她打架的确很厉害啦,就连芒琢上神都夸她‘泼辣得紧’。”
“哇——”
“啊——”
团团和阿彭发出了小小的惊叹,羡慕之情不言而喻。他们虽然不是很懂得“泼辣得紧”是个啥意思,不过,听上去就感觉很带劲儿的样子。
哎呦喂,凌紫姐姐能得芒琢上神的夸赞,可真了不起!
这日,东寰如约而来。
面对着朱西溪那厚厚一叠写满各种疑问的纸张,东寰开始隐隐头痛。
一来,是问题忒多,有的没的一大堆,倘若他略略表现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亏你也问得出”时,那小丫头就会轻声道:“老神仙不高兴了么?可我确实不懂呀!若是不懂装懂,那我岂非自寻死路?”这话一说,老神仙只好抹把脸收起表情,还得安慰她一句“你肯这般用功,不错,不错!”
说实话,东寰一听“老神仙”三字,心里就郁闷得很,深觉着自个一不柱拐杖二无三尺白须额上没隆包,要多年轻有多年轻,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怎么这小丫头就眼瞎非得管自己叫“老神仙”呢?且,他还不能发火,因为人家说了,这是“尊称”么!
且,顶顶令东寰恼火的是,朱西溪特别爱问“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呀?
“为什么灵气要从这边走?为什么那边不能走?”
“为什么此时只能以鼻吸气?嘴巴怎么就不能用了?”
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抛过来,东寰头大如斗,心火腾腾。说起来,他哪儿晓得为什么呀?书卷上这么讲的,照着做不就成了,干嘛非得要问个“为什么”呀?
东寰懒得与她多啰嗦,可一抬眼,就见朱西溪定定地瞅着自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你是不是也不晓得‘为什么’?”
哎呦喂,真真气死个人啦!
若非东寰修养功夫到家,他那张白净的俊脸,只怕要跟钟馗的那张脸有得一拼。
二来,是因着朱西溪的那笔破字。说起来,朱西溪的字并不差,当然,仅限于硬笔书法。而于毛笔,很抱歉,仅可勉强成得上“工整”,距离漂亮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东寰不是忒讲究的人,然,抬头低头满眼都是这笔破字,确也委实够糟心的。
朱西溪晓得这一点,可并没逼着自己苦练书法去讨好老神仙,倒是发扬了一把自力更生的精神,用细麻线将毛笔头捆扎结实,只余顶头一丢丢软毛,权且将毛笔改作硬笔,蘸着墨汁“唰唰唰”写得飞快。
朱西溪写字要得是效率,可落入东寰眼中,却委实不大看得下去。这一笔一划,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毫无美感,惨不忍睹!
终于,这日,他忍不住了,教训道:“你若得空,便好生练练这笔字罢!须知这字如人面,好歹你得看顾着些自个儿的颜面罢!”
朱西溪丝毫不为所动,只诧异地望着东寰,心道这老神仙怎地这般年岁了,还如此好面子爱虚荣,难不成,他的修行还不到家?
她一边心里偷偷嘀咕着,莫非这位琉璃溪主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神仙,一边不软不硬地回应道:“我哪有得空的时间呀?您可是说过,‘若能在一年之内学懂这三篇,便能在天界活下去。否则,休做它想’。老神仙的话,我岂敢不从?”
东寰被怼得哭笑不得,只得哼哼两声,觉得这小丫头委实胆子不小,对着自己也敢说这话。说来,上至三十三天,下至黄泉冥界,敢这么说话的,好像还真没几个!
其实,这可真是冤枉朱西溪了!
朱西溪哪儿晓得眼前这位老神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凤凰呀!自打她在飞凤峰悬崖下得救到现如今,可没一个人告诉她,这位老神仙是个什么身份?
凌白团团尊称他为“东寰上神”,那只大红鸟尊称他为“老祖宗”,可朱西溪一凡人,哪里晓得这位上神来历如何背景几许?
故而,在朱西溪看来,这位老神仙阖该有些身份——起码,能在这偌大一片琉璃溪的地界儿上占山为王,就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当然,或许正如她先前猜度的那样,有本事,说不得只在打架抢地盘上,可于修行之道,修身养性的功夫还差了些,不然,也不能那么爱面子,对她写的字挑三拣四,是也不是?
朱西溪心里转些什么念头,东寰纵法力通天,也没那本事掐算出来。只不过,这小丫头遮掩功夫不到家,心里想什么,多多少少会在脸面上看出一二。所以,东寰认定,朱西溪这会儿子心里不晓得怎么编排他呢!
早年间,东寰往各界溜达时,也曾在人界暂作逗留。凡人女子是个什么样,他并非一无所知。温良、恭顺、谦卑,这些形容凡间女子美质的字眼,似乎于眼前之人的身上并不凸显。她看着并不多话,言辞之间也非凌厉强硬,可东寰认定,这小丫头只怕是个外柔内刚不好惹的角色。
念及此,他不由想起当日无意之间搭救朱西溪。其实,他完全没有搭救的意思好不好?谁叫他真身尾巴长得长,好巧不巧地被朱西溪抱了个正着。
哎呦喂,这事儿真不能想,一想,东寰就隐隐觉得屁股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