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枣红马
“没，没有，他中了我们的埋伏……”
那头领眼神闪烁，声音忽高忽低：“不，不是我们，是他中了其他人的埋伏，不是我带的人。”
“老实点，把人在哪说清楚！”
青黎提高声音，呵斥了他，手上又用力几分。
就见那小头领龇牙咧嘴，身子却动也不敢动，闭着眼睛，牙齿不住地打颤道：
“他不见了！不见了……”
“他手下的人死死护着，好几十人都让我们剁了，还要抱着我们的腿，就为了让那男的逃，不，让他走了。”
闻言，魏淑丹咬牙，倏地站直了身体，目光凶狠地盯着他，微红了眼。
历城骁勇善战的将士们竟这般死在这些贼寇手中！
她死死地咬着牙，血腥味一下在舌尖绽开。
青黎面色凝重，担忧地看了眼魏淑丹。
见到她紧抿着唇，脖颈发僵，就知晓自家将军心中翻涌着何等的惊涛骇浪。
青黎不自觉地握住了手，紧攥着那支箭矢。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这敌寇头领肩膀轻轻抖动。
她侧了侧头，目光掠过他绑在身后的手，就明白了几分。
只见她眸里划过一道冷光，直接将箭尖快速插进他的上臂。
“啊！”
那小头领一声痛呼，身子立即往后靠，眼睛紧紧地盯着右臂。
“别想耍花招！”
青黎探手，将他一把拖了起来，冷声道。
“当初你们交手的地方，你现在就带我们去。若是敢戏耍我们，便有你苦头吃！”
在她身后，将士们同样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大有“一不答应，就也剁了你”的架势。
那小头领往四周看了几下，触及周围人的目光，有些瑟缩，忙应道：
“不，我不敢，我这就带你们去。”
接着，又是一阵求饶。
青黎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用绳索，把他和马匹的缰绳绑在一块，然后望向魏淑丹。
魏淑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
青黎见状，立即上马，接着踹了那小头领一下，叫他引路。
其他人也纷纷上马，跟着走。
只见，这小头领带着魏淑丹一行人，在山道上七拐八绕。
一个时辰下来，他们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
有好几次，他们还差点被带进蛇窝。
好在众人对西山都很熟悉，见路道不对，便及时掉头，因而并未中招。
巳正一刻，走到山腰的一处林子外，那小头领又想要休息。
青黎望向自家将军，眼神问询着她的意思。
魏淑丹看了眼日头，便挥挥手，应允了这个要求。
于是一行人在林子边停下歇息，有些士兵还解下袋子，吃起干粮来。
魏淑丹没有下马，她用凤嘴刀挑起那小头领的下颌，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说道：
“这片林子，你没我熟悉。若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你还想不起当时交手的位置，那就割你一片肉。若一个时辰找不到，便割十片，明白吗？”
慑于她那沉重威严的气势，这小头领噎了一下，不由得大力点点头，生怕一言不合，他身上就被剜下几块肉来。
见他十足的乖顺，魏淑丹收了刀，调转马掉头往四周查看去。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小头领用极其怨毒的眼神望着她。
可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鼠辈宵小，不值一提。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青黎再次拎着那小头领出发。
其余人收拾了东西，也赶紧跟上。
但还没有半个时辰，司珍打马上前，望着魏淑丹欲言又止。
魏淑丹看了她一眼，又往四周打量了一遍，面色沉了下来。
她认出这片山林来了。
这就是之前在空地观察到的，连鸟鸣都没有的地方。
她忙向众人示意停下，又比了个手势。
士兵们立即勒马，并立起长矛，向周围警戒起来。
之后，魏淑丹低头看向那小头领，眼里翻涌着滔天的怒意。
忽然，她催马上前，前臂挥动，带起凤嘴刀往他面庞削去。
电光火石间，小头领捂着头，躺在地上哀嚎。
饶是如此，林子里仍是没有什么动静。
只见小头领的手紧紧扣着右耳，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魏淑丹收手，打马绕着这人。一边走，一边冷冷地问道：
“现在想起来，你们当初交手的地方了吗？”
那个敌寇头领仍是捂着头，哀哀地叫着。
青黎执起环首刀，往他脸上拍了拍，说道：“回话。”
“想，想不……”他突然睁开双眼，眸中充血，狠狠地望着面前的几人，咬牙道。
“恨我？”
魏淑丹轻笑一声，催马上前。
小头领却畏惧地往后退，一边警惕地看着她，一边用极尽恶毒的话骂着她。
魏淑丹听了一会，又冷冷笑出声。
然后她眼神幽深地紧盯着这人，直到他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惧意，她才恨声道：
“被你们杀害的那些将士们，他们亲友的恨意远比你此刻浓烈。”
“而我的哥哥下落不明，你却想引我们跑到有埋伏的地方，想一网打尽。你以为，我不知道？”
听到这话，那个小头领哑然，眼神半是畏惧，半是犹疑地看向魏淑丹。心里暗恨时间不对，不然此刻他们大部队便会出现，咬下这婆娘的队伍不在话下！
“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魏淑丹见状，挥刀指地，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我的话，你没当回事。是觉得妇人说话作不得数？”
那人面色一变，默默地往一处缩去。
魏淑丹了然，又笑着提醒道：“既如此，那这半个耳朵便算是教训了。”
说罢，她命众人往后退去。
直到退回上一个路口，她又对青黎示意，把小头领丢到山道边。
魏淑丹这时瞧了瞧天色，估摸着接近午正时候了。
于是，她朝着那小头领说道：
“好好看清楚，若是未时初还找不到那地方，你知晓轻重的。”
话音刚落，小头领又瑟缩了一下。
他往四周打量了许久，见周围山林高耸，又看日头正高，心知为隐匿行踪，这个时辰自己人是不会出来的了。
他暗自啐了一口，终于死心，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又默默让青黎绑着他的手，被马拉着往那去了。
魏淑丹见状，便带人跟上。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一处密林外。
“这就是当初伏击他们的地方。”小头领觑着魏淑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为首的将军和队伍被我们冲散开来，但他的手下咬得紧，我们动不了，僵持了好一会。”
只见周围虽打扫得干净，但细看之下，确实有刀剑劈砍的痕迹，甚至有些树下的土还翻起过。
魏淑丹驱马上前转了转，任小头领在身后继续交代着当天的事。
“那将军自己冲不出来，就让他那些兵四散离开，他自己就带着人一边走一边退，直到他手下拖住我们的人，他才进了这林子。”
“但我们都知道里面是悬崖，就一直逼着他往里走，直到他在悬崖边消失了踪影……”
听到这，魏淑丹倏地握紧了刀柄，深吸了口气，强忍下心中的怒火。
她静静地听着，目光却不断地扫视着周围。
打量了一会，她突然这地方觉得眼熟，虽然偏僻，却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又看了一会，她终于辨认出来，去年夏末，她就来过这里。
虽然外面是密林，可进到最里面，在崖壁转角，就有一处山洞。
山洞也不大，勉强能坐下一个人。
当初为了躲避父亲的责罚，她还在山洞里藏着，一藏就是一夜，腿都给她坐麻了。
直到清早，兄长找来，她才顺利回到营所，虽然还是挨了父亲一顿打。
想到这，魏淑丹突然有了个猜想。
随即，她命众人在原地戒备，自己却下了马，往密林里走去。
司珍见状，忙跟几个近卫下了马，又牵上一条细犬，跟在魏淑丹身后。
待进到最里面，看到有些熟悉的悬崖，魏淑丹小跑几步，踩着山石就往后面的山洞爬去。
到了山洞里面，她看到一处突出的石尖上，勾了片布料。
她心里一咯噔，取下来细看，突然欣喜不已。
是哥哥外衣上的布料，他来过这里！
魏淑丹忙望向山洞内壁，在四周搜查起细节痕迹来。
但过了两刻，除了洞外的刺楸树叶上沾着的几点血，她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
突然，司珍的声音从洞穴下传来。
“将军，你快看那里。”
魏淑丹闻声而出，顺着司珍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从山洞左侧往外看，越过林子间隙，只见一匹枣红马低头在溪流边喝着水，身上的马鞍拖在地上，刮了许多的草叶和泥巴。
是哥哥的马！
可魏淑丹再往周围看，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她不禁心慌起来。
她赶紧从洞口下去，又快步往跑到悬崖边，望向那片林子。
凑近后才发现，崖上到林子底下约有十丈，没法直接过去。
魏淑丹站在崖上着急地打转，司珍赶紧拉住她，就怕她一个不慎，掉了下去。
魏淑丹没有在意。她仔细看了看这山崖的起伏走形，思索片刻，心里突然有了越过这片林子的方法。
若她看得没错，那顺着这片密林下去，就能拐道去小溪那边。
想到这，魏淑丹随即转身，扯着司珍，又快步跑出密林。
出了密林，她命人把那小头领的眼蒙上，又封住了口，然后绑在一名士兵的马背上。
接着众人齐齐上马，一行人快速地离开了原地。
少顷，魏淑丹带着人在山间不断地穿梭。约两刻钟后，他们穿出了一片林子，那匹枣红马便跃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众人看到它，仔细辨认一番后，纷纷欢呼起来。
魏淑丹策马飞奔到小溪边，又从自己的白马上跳下来。
等她到了枣红马面前，枣红马也认出了她，头往她手臂上靠了靠，“嘀律律”地叫了起来。
魏淑丹拿起马鞍，又摸了摸枣红马的背。
“好，好！”
她一边安抚着马，一边却忍不住落泪。
只听她声音哽咽，凑在枣红马的耳边，问道：“好马儿，你是跟我哥哥分开了吗？”
“嘀律律律～”枣红马嘶鸣起来，蹄子往泥土上刨了刨。
魏淑丹双手夹着马头，又问道：“那你是在哪里和他分开的，带我去好吗？”
可枣红马只是烦躁地在地上踢踢踏踏，没有什么回应。
魏淑丹又问了几遍，终于，枣红马安静下来，又把她往身侧推了推。
魏淑丹仔细看了看，才明白它的意思。
这是同意带她去找兄长了！
她立即把那马鞍拆了下来，在溪边冲干净后又绑到枣红马的背上，然后上马。
待她坐定，枣红马果然跑了起来。
只见它在溪流边转了两圈，就径直往上游去了。
众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魏淑丹的白马原本被近卫控制着，不紧不慢地跟着大部队走。
但它后来见着自己主人骑了别的马，立即追了上去，从后面别了枣红马一下，差点让魏淑丹摔下来。
青黎无奈，只好赶紧策马上前，从近卫手里接过了白马的缰绳。
然后她极力地安抚着白马，直到白马落在后面，被众人挡住了视线，这才消停下来。
沿着溪流溯源而上，转了弯，远远便可看见一处峭壁。水从那里顺着山石流下，周围则是茂密的山林。
峭壁下，有一处水潭，几只小鹿在潭边低着头。
水潭里，散落的三两只白鹭悠闲地站立其中，也正在觅食。
魏淑丹一行人越来越靠近峭壁，看到这景象，心里反而渐渐沉重下来。
正当众人以为，这次又是空手而归的时候，那边的小鹿被他们的动静惊吓到，急忙往潭里走了两步。
谁曾想，那些小鹿的身影一动，逐渐露出身后的景象。
“什么人！”
突然，斜里刺入一声暴喝。
众人纷纷勒马警戒，竖起手中的长矛，朝一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