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马格努斯的遗产（一）

    当时肯定是凌晨三点，我在睡梦中听到了教堂的钟声。

    和巴黎所有明智的人一样，我们闩好了门，锁好了窗。对于有煤火的房间来说这可不太好，但屋顶是通往我们窗户的一条路。我们被锁在了里面。

    我梦到了狼。我在山上，被狼包围，挥舞着古老的中世纪连枷。然后狼又死了，梦变得好一些了，只是我还得在雪地里走好几英里。马在雪地里嘶叫。我的母马变成了一只令人厌恶的昆虫，半趴在石头地上。

    一个声音说“狼杀手”，声音悠长而低沉，那低语既像召唤又像致敬。

    我睁开眼睛。或者我以为我睁开了。

    房间里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弯腰的身影，背对着小小的壁炉。壁炉里还有余烬在发光。光线向上移动，清晰地勾勒出身影的边缘，然后在到达肩膀和头部之前消失了。

    但我意识到我正看着在剧院观众席上看到的那张白脸，我的头脑清醒了，敏锐了，意识到房间是锁着的，尼古拉斯躺在我旁边，这个身影站在我们的床边。

    我听到尼古拉斯的呼吸声。我看向那张白脸。

    “狼杀手。”声音再次传来。但嘴唇没有动，身影靠近了，我发现那张脸不是面具。黑色的眼睛，机警而精明的黑色眼睛，白色的皮肤，还有一股可怕的气味从它身上传来，像潮湿房间里发霉的衣服的味道。

    我想我起来了。或者也许是被提起来的。因为瞬间我就站在了地上。睡意像衣服一样从我身上滑落。我向后退到墙边。

    身影手里拿着我的红斗篷。我拼命地想到了我的剑，我的火枪。它们在床底下的地板上。然后那东西把红斗篷朝我推过来，接着，透过衬着毛皮的天鹅绒，我感觉到它的手抓住了我上衣的翻领。

    我被向前扯去。我被从地上拉起来穿过房间。我喊着尼古拉斯。我尽可能大声地尖叫：“尼基，尼基！”我看到半开的窗户，然后突然玻璃碎成了成千上万的碎片，木窗框也破了。我飞过小巷，离地面有六层楼高。

    我尖叫着。我踢向这个带着我的东西。被红斗篷缠住，我扭动着，试图挣脱。

    但我们正飞过屋顶，现在正沿着一堵砖墙的垂直表面向上！我在这个生物的手臂里晃荡着，然后突然在一个高处，我被扔了下来。

    我躺了一会儿，看到巴黎在我面前展开成一个大圆圈——白色的雪，烟囱和教堂的钟楼，低垂的天空。然后我站起来，被衬毛皮的斗篷绊了一下，开始跑。我跑到屋顶边缘向下看。只有几百英尺的垂直落差，然后跑到另一个边缘，情况完全一样。我差点掉下去！

    我绝望地转过身，喘着粗气。我们在一个方形塔楼的顶部，不超过五十英尺宽！而且我往任何方向都看不到更高的地方。而那个身影站在那里盯着我，我听到从它那里传来一阵低沉刺耳的笑声，就像之前的低语。

    “狼杀手。”它又说了一遍。

    “该死的！”我喊道，“你到底是谁！”我愤怒地用拳头扑向它。

    它一动不动。我打它就像打在砖墙上。我真的被弹了回来，在雪地里失去了平衡，爬起来又攻击它。

    它的笑声越来越大，故意嘲笑我，但带着一种强烈的愉悦的暗流，这比嘲笑更让人发狂。我跑到塔楼的边缘，然后又冲向这个生物。

    “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我问道，“你是谁！”当它只是发出让人发狂的笑声时，我又冲了过去。但这次我冲向它的脸和脖子，我把双手变成爪子去抓它，我扯下了它的兜帽，看到了它黑色的头发和完整的像人的脑袋形状。柔软的皮肤。但它还是像之前一样一动不动。

    它稍微退后了一点，举起手臂和我玩，像男人推小孩一样把我推来推去。它的动作快得我的眼睛都跟不上，它把脸从我这里移开，转向一边然后又转向另一边，所有这些动作看起来毫不费力，而我疯狂地试图伤害它，只感觉到柔软的白色皮肤在我手指下滑过，也许有一两次碰到了它细软的黑发。

    “勇敢强壮的小狼杀手。”它现在用更圆润、更深沉的声音对我说。

    我停了下来，喘着气，满身是汗，盯着它，看到了它脸上的细节。那些在剧院里我只瞥见过的深深的线条，它的嘴向上弯成一个小丑的笑容。

    “哦，上帝救救我，救救我……”我边后退边说。这样一张脸竟然会动，会有表情，还会这样深情地看着我，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上帝！”

    “哪个上帝，狼杀手？”它问。

    我转过身背对着它，发出一声可怕的吼叫。我感觉到它的手像金属锻造的东西一样抓住我的肩膀，当我最后一次疯狂挣扎时，它把我猛地一甩，让它的眼睛正对着我，又大又黑，嘴唇紧闭但仍在微笑，然后它弯下腰，我感觉到它的牙齿咬在我的脖子上。

    从所有童年的故事、古老的寓言中，这个名字出现在我脑海里，就像一个溺水的东西从黑色的水面浮出，在光中挣脱出来。

    “吸血鬼！”我最后疯狂地叫了一声，用尽全力推开这个生物。

    然后是一片寂静。静止。

    我知道我们还在屋顶上。我知道我被这个东西抱在怀里。但似乎我们已经上升了，变得没有重量，在黑暗中前行比之前更容易。

    “是的，是的，”我想说，“正是这样。”

    一阵巨大的噪音在我周围回荡，包围着我，也许是一口深沉的大钟被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响，声音在我身体里流淌，让我四肢都感到一种极其奇妙的愉悦。

    我的嘴唇动了，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但这真的没关系。我想说的所有话对我来说都很清晰，这才是重要的，而不是把它们说出来。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甜蜜的时间可以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一点也不着急。

    狂喜。我说了这个词，对我来说这个词似乎很清晰，尽管我不能说话，甚至不能真正地动嘴唇。我意识到我不再呼吸了。

    但有什么东西在让我呼吸。它在为我呼吸，呼吸的节奏和大钟的节奏一致，这和我的身体无关，我喜欢这种节奏，它一直持续着，我不再需要呼吸、说话或知道任何事情。

    我的母亲对我微笑。我说：“我爱你……”对她，她说：“是的，一直爱，一直爱……”我坐在修道院的图书馆里，我十二岁，修士对我说：“一个伟大的学者。”我打开所有的书，能读懂一切，拉丁语、希腊语、法语。

    那些有插画的字母美得无法形容，我转过身面对雷诺剧院的观众，看到他们都站了起来，一个女人把脸上的彩绘扇子移开，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她说“狼杀手”，尼古拉斯朝我跑过来，叫我回去。

    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他的头发散开了，眼睛布满了血丝。他试图抓住我。我说：“尼基，离我远点！”我痛苦地意识到，非常痛苦地意识到，大钟的声音正在消失。

    我哭了出来，我恳求着。不要停，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我不……求求你。

    “莱斯特，狼杀手。”那个东西说，它把我抱在怀里，我哭了，因为魔法正在消失。

    “不要，不要。”

    我全身沉重，我的身体带着疼痛和我自己窒息的哭声回来了，我被举起，向上抛起，直到我落在这个生物的肩膀上，感觉到它的手臂环绕着我的膝盖。

    我想说上帝保佑我，我想全身心地说出来但我说不出来，下面又是那条小巷，几百英尺的落差，整个巴黎以惊人的角度倾斜着，还有雪和刺骨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