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村中事（34）
洒落大地的阳光渐黯，遥远天边的太阳渐隐。就着残余的日光，三个人拿上家伙往着张家方向去了。
田野寂静无声，只有匆匆脚步。
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可不好走，但是穆明熠和郑西杰却像是如履平地，不受影响。
只有万拐走的困难，跟在最后面小心翼翼保持平衡。
夜幕降临，漆黑的环境有着三道光线直射远方。黛黑的长天仅仅坠着一丝半粟无光的几颗星。
“水沟在那儿呢，够不起眼的。”郑西杰停住脚步，手电的光照着偏僻的杂草丛生的水沟。
也不知道王二平怎么找到的这种地方，一看就是干坏事老手。
穆明熠走了过去，叮嘱万拐在原地等着。
水沟不深已然显现干涸之态，余水浅浅漫过膝盖处。
两个人踏入其中，在水沟里仔细寻找，没多久就有所收获。
“找到尸体了，万拐老弟能不能把那个黄色的尿素袋子递给我们，给人装起来。”郑西杰眉头轻皱略感不适，语气依旧是亲切温和的。
水沟时间长了，味道奇臭无比。
水质浑浊，泥沙下是被草席卷着的小小白骨。
穆明熠提醒：“注意脚下。”
“对对对，万拐老弟小心摔了。这水沟什么都有老臭了。”郑西杰盯着细小白骨，眼里情绪翻涌。
不放心，穆明熠还是在万拐走来的时候在水里费力淌过去帮他照着脚下。
万拐借着手电的光偷看了一眼张忘的尸体。
“老弟别看，快回去太臭了。”郑西杰不让他多看，闻到水沟的臭味儿快吐了。
两个人在水里把张忘的骨头轻手轻脚地仔细装进去，尽量不遗漏。万拐远远帮他们照着灯。
万拐捏着鼻子问：“不是说副本的水有问题吗？你们会不会有事。”
穆明熠安慰：“只是碰到了而已，应该没有关系，放轻松。就算有问题也快要到第七天了，和诡对上迟早的事儿。”
郑西杰没说话，瞟了一眼他熠哥。是真的敬佩，这地方臭的他都不想呼吸，他哥是没有嗅觉吗，还一直不停说话。
狠人。
把张忘沉浸水里多年的尸体捞上来，郑西杰背着动作轻柔。
“走吧，咱去坟地给小家伙找妈妈再安个家。”
万拐愣神，看着郑西杰总是带着肆意开朗笑意的眼，眼角下垂格外温柔，流露出对张忘的怜惜。
搞不懂。
这人明明之前毫无心理负担对李倩雯李凡凯的死亡毫不在意，冷眼旁观孙开原几人被诡折磨。
现在又对素不相识的张忘有着深深的恻隐之心。
万拐只觉得匪夷所思。
人性的复杂难测，或许就在于每个人都不是单一的，不是非黑即白的。
世间色彩不止有黑白，行为品质不止有善恶，人的情绪不止是喜悲。两个数字总能取出一个中间值。
万拐假装不经意的问：“郑西杰，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啊，以前我们家来小孩总是当霸王跟我抢这抢那。我碰他一下哦，他就扯嗓子哭天喊地，然后我就挨骂。烦都烦死了。”郑西杰回忆以前，越想越憋屈。
万拐点点头没说话，又去问穆明熠：“天黑了我们会不会撞诡。”
穆明熠拿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扬了扬吸引万拐视线：“有它呢，不会有事的。”
万拐盯着那枪，仍然记得它的巨大威力，直接打散了孙畅近一半的诡力。
要是打在他身上，那噼里啪啦的滋味万拐想都不敢想。
穆明熠以为万拐喜欢，把枪用纸巾擦擦干净顺手递给了他。
万拐毕恭毕敬接下，不敢妄动。
穆明熠：“……”
“这枪是我之前在一个四星副本得到的道具，叫‘百发百中的害羞左轮手枪’。也不是什么百发百中，都是嘘头，准度得靠持枪人自己的枪法。”穆明熠向万拐介绍起了这把枪。
“这把枪看着平平无奇的，普普通通。但它一枪可以打掉诡十分之一的力量，无论诡厉害与否，无法撑过十枪。”
万拐：！！！
既然如此，那么他万拐大王也撑不过十枪喽？
除了主系统，能制裁万拐的另一大天敌出现了。
万拐为了解自己的天敌，洗耳恭听不敢漏掉一丝信息。
万拐问：“这么厉害的道具，谁得到不就在游戏里无敌了吗？”
“这害羞左轮有个致命弱点的。”
果然。
“什么什么？！”
“害羞，如果拿它对着长得有点姿色的诡，它就开不出枪了，枪身还会变粉。”提及这个弱点，穆明熠都嫌弃无语到极致。
“如果这个枪犯病，你就得打它几下，就像拍没信号的电视机那样，给它拍清醒了。要是这样还不清醒，就在地上狠狠摔它。”
真的离谱。
这个牛逼哄哄的左轮手枪竟然是个颜控。
想到自己惹女诡姐姐们怜爱的捏脸过往，把玩着穆明熠的道具，万拐心情骤然松快。
以他的姿色。
万物相生相克，这枪再厉害也不能是他万拐的天敌。
——
坟堆，一个个小坟包寂静孤独伫立在荒芜中，无声无息。
找到了王娣的坟，穆明熠和郑西杰神色肃穆鞠了一躬：“冒犯了。”
万拐敷衍弯弯腰，不情不愿。
真的郁闷。
这年头诡还得给别的诡鞠躬祭拜了。
前天还见面，大前天还吵架来着。
铁锹破开土块，深深浅浅的挖着。万拐为他们照灯，凝视着土堆面无表情。
如有所感，万拐回过头看去。
阴暗的树下，暗影摇曳，隐隐约约有着抱孩子女人的身影。
“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挖着，我马上就回来。”
“小心一点，注意脚下。”
万拐应了一声往那棵树快步走去，是一块独立的诡域。走近了就是王娣抱着张忘爱抚轻哄，低喃安慰的画面。
他问王娣：“你来干嘛啊，黑灯瞎火的，你眼珠子又掉地上可就不好找了。”
王娣轻笑：“小宝的事情，我肯定是要来看看的，毕竟我是他的妈妈。”
万拐无言，没有说话。转移注意力看向在母亲臂弯处眷恋怀抱的张忘。
“张忘小朋友，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开心吗？”他呢喃，捏着张忘邦硬的脸蛋。
张忘嗦手指头，懵懂望向坟堆那边。
“谢谢你，你帮了我。”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谢那两个干活的，都是他们出力。也不用跟他们俩说谢谢，告诉他们一丢丢你们家的线索就可以了。”万拐朝他俏皮眨眼。
张忘别过脸去：“你又不是小孩子，眨眼装什么可爱。”
万拐脸一红：“你管我！小屁孩，看在今天是你特殊的日子就不揍你了。”
“不要总是叫我小屁孩，我是死的时候年纪小，但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我管你，反正你打不过我！”
“你无理取闹！”
和谐温馨的氛围破裂，又开始吵吵起来了。王娣柔和看着儿子小嘴嘟嘟的，眼睛明亮不似以往死寂，不由捂住嘴痴痴笑了起来。
张忘突然伸出小胖手拽住万拐的衣服袖子，眼底是期待与执拗。
“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我们现在还说了这么多话，算是朋友吗？”
万拐一顿，肯定回答：“当然啊。”
“那，我的尸体很恶心，我变成人的样子很弱小，变诡的样子很丑陋，你都已经见过了，也愿意和我做朋友？不嫌弃我？”
张忘说着喉咙干涩，他不由瘪嘴。
万拐叹气：“嫌弃什么呀，咱们诡不是都长这个样子吗？尸体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吗？人类对于诡来说本身就很弱小，你不用乱想。”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很在意，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你都是我第一个朋友。”血迹从张忘的眼角溢出一星半点。
王娣连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万拐安慰道：“不用怕，我要是嫌弃你，当初你露两个大獠牙咬我的时候，我早就把你牙掰下来磨成粉喂给你老妈了。淡定点。”
张忘：“……”
王娣：“……”
什么玩意儿？！！
“你个变态。”张忘两个小胖手挡住嘴巴，骂他。
万拐振振有词：“我都是诡了，变态一点怎么了。再说了，我不就想想，我也没这么做嘛。”
“你要是这么做了，我就不会和你当朋友了。”
万拐倒打一耙：“呦喂，这是嫌弃上我了。”
“你把我的牙磨成粉喂给我妈吃，还要我和你当朋友！滚滚滚！”
“我不就是想想嘛。”
“不准想！！！”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万拐随意摸了摸张忘软塌塌的头发：“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张忘乖乖的：“拜拜——”
王娣温柔的笑着看他。
万拐别有深意看了一眼紧紧抱住张忘，深爱着张忘的王娣。
……
他本来想问王娣，作为母亲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儿子。
如果爱，当初为什么要让恨意浇灌一个天真幼子，引导他去报仇去投毒导致最后的惨死。
如果爱，儿子尸骨沉在臭烘烘的水里这么多年，她就仿佛遗忘了一般不管不顾。
放任被腐蚀。
可现在，万拐却不想问了。
问题与过去会被埋葬的，随着张忘的尸骨一起。
离开了王娣的诡域，万拐觉着自己总是鬼鬼祟祟的，偷摸的。
做诡好难。
万拐刚出现，就被郑西杰一眼发现：“老弟，回来啦！我就说平时不怎么看老弟上厕所，可算看见了。我还想呢，老弟小小年纪肾这么好的嘛？哈哈哈。”
万拐尴尬：“……”郑西杰才是真正的变态。
两个青年小伙干活利索，此时已经埋葬好了张忘的遗骸。
发霉木牌作碑，上面就只刻下了王娣的名字。
想到刚刚哭唧唧的小诡，万拐建议：“我们把那小孩儿的名字加上吧。”
穆明熠同意：“张友的儿子之前查到过，叫张忘。”
郑西杰“啧”了一声，“没文化真可怕，名字都起不好听。熠哥字蛮丑的，万拐老弟不遑多让，我来吧。初中时候我爸妈给我报了书法班来着，用什么刻呢？有没有刀？”
“用我送的那把匕首吧，‘迟暮’很锋利的。”
被赋以重任的郑西杰拿着‘迟暮’单膝跪地，垂首认真刻下几字。
‘慈母王娣携其爱子张忘永居此地’
郑西杰低语：“是这样的吧，我也没弄过这些，我借鉴我爷的墓……应该是这样吧。”
“已经很好了。”万拐称赞。
穆明熠点头，“足够好了，走吧。”
又找到了孙畅的，他们鞠了一躬正色：“冒犯了。”
万拐在后面混水摸鱼，动了一步装样子腰都没弯。
昨晚才见过面，也不用太客气了。
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穆明熠注意到万拐的举动，冷冽的眼眸蕴着几不可见的笑意。本想摸摸他的脑袋，但自己此时手上全是污渍泥土，这个坏脾气会不高兴。
“你看我干嘛。”万拐感受到穆明熠的视线，心虚。
“我在想回头用害羞左轮对准你，枪会不会变粉。”
万拐自信：“那肯定，不用想，这是一定的。”
穆明熠笑了，“这么自信。不过之前用它对玩家开枪的时候，它还没有卡壳变粉过。”
“……是嘛，那可能就不会变粉了。”万拐摸摸鼻子。
这枪还唯独好诡这一口呢，怪挑食的。
穆明熠和郑西杰用铁锹挖着，两个人预估体质都被不同程度提升过。忙活这么久还是有条不紊，呼吸都不带乱的。
玩家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单手就能碾死的玩家如今个个如有神助，开起了挂。
万拐蹲下歪头看他们干活。
挖呀挖，挖呀挖，挖呀挖。
孙畅旁边的坟都快被殃及了，都没有找到孙畅的尸体。
郑西杰惊呆：“没有？为什么没有尸体？不是变成诡了吗？”
万拐摸下巴思考：“死是肯定死了的，尸体怎么不见了……哦，这里面有秘密。”
“这可怎么办？”
穆明熠神色不明。
“哎呀，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那何浩杰不是有什么能倒流时间的道具吗？”万拐再次热心支招。
郑西杰：“那个洗白白把自己喂诡嘴里的垃圾道具？”
比喻的很好，下次继续。
万拐：“搏一搏嘛，你们不是都很喜欢积分的吗？第七天交手的时候找找机会呗，或者带在王二平这些实力一般的诡的脖子上试试？”
“啊，这……”实话实说，郑西杰心动了。
没有玩家不想要积分的。
三人中的决策人穆明熠：“万拐说的很有道理，可以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