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按这里，耳朵就会动。我拍视频给你看，快来。”我笑着把小姨推到阳光更好的地方。

    小姨喜欢仓鼠。她能叫出来很多仓鼠的种类。

    她说她最想养金丝熊。

    我搞不明白鼠和鼠的区别。

    小姨说品种不一样的。毛色不同，花纹不同，习性也不同。

    每只鼠都不一样的。

    我不会跟小姨犟嘴。

    只会默默记得仓鼠也可以吃面包虫。

    我跟小姨说：“等小姨出院了，我们养金丝熊吧。你想养多少就养多少，反正那么小一只，都没有我的变色龙占地方。”

    小姨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怎么，面包虫买多了，需要帮忙吃掉一点吗？”

    我和小姨的笑声在视频里起起伏伏。

    小姨以前有一头很美的长发。

    听起来像是老生常谈。

    但小姨偷偷给我看过，她年轻时候杀马特的造型，挑染的五花八门的头发。

    我从没想过文静忍耐的小姨还有这样的一面。

    每次我问她，当时你怎么想的。

    她都会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谁还没年轻过呢。年轻就会做傻事，年轻就会犯错。”

    我不知道小姨犯了什么错。

    就像我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只知道大人会不开心。

    会用嫌恶的眼神看我。

    小时候遇到这样的眼神我就会道歉。

    大了我就会让自己降低存在感，看起来听话一点，乖一点。

    做一个被环境容纳的变色龙。

    只有小姨知道：“晴晴从小就是一肚子坏水。但是你和小姨一样，会忍着。”

    我和小姨不一样。

    小姨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只是在等待，在等待一个狩猎的机会。

    弹射出我蛰伏已久的舌头，捕猎我伺机等候的目标。

    小姨的头发是这次入院前剪了的。

    她说得给住院一些仪式感。

    我知道她是怕住院了洗头发麻烦。

    而且万一开始放化疗，头发就得大把大把的掉。

    小姨说如果那一天来了，她就戴假发。

    这样每天都能换一个颜色，比染发爽多了。

    我还记得，住院之前特意陪着小姨去逛了假发店。

    挑中了很多，她说再看看。

    其实一转头，我就偷偷把它们都买了。我想就算平时，也可以每天都换一个发色吧。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告诉小姨。

    我现在住的地方不适合病人修养。

    等小姨能出院了，我想，等小姨有了适配的骨髓，一切治疗都顺利了。

    我就搬家。

    搬去风景很好，空气很好，阳光很好，生活很方便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房租会很高。

    但是没关系，我和小姨会租一间小小的公寓，住在一起。

    我养变色龙。

    她养金丝熊。

    我们会每天下楼散步。我们会一起换不同颜色的假发。

    我们会去新开的网红店打开。

    我们会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毕竟人生还有很多年。

    这是小姨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人生还有很多年，一定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的。

    小时候我不懂。

    现在忽然明白了。

    因为明白了，所以我要挣扎，要努力，要想尽一切方法。

    像变色龙一样，在任何环境中，活下去。

    人的运势似乎总是否极泰来的。

    李智诚现在被羁押在看守所，我又摆脱了1404的吵闹噪音。

    探望完小姨，在回市里的地铁车厢，我接到了等待已久的电话。

    地铁里信号不稳定，我随便找了个车站跳下车厢，急忙跑到安静一些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