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寻爱之途(3)
她垂头丧气地回了鸥歌客栈,一路走一路悲叹她抬头望挂上槐树的月牙,再低头望一眼手中的酒壶,面上惨然一笑。
没想到自己这回,虽是赢了这身前身后名,出了心里的一口气,却输了真爱,问世间岂有双全法?
烈酒浇愁愁更愁。
她醉醺醺地,转身进了客栈。
客栈的一楼是酒家,这晚有好几桌客人正坐在窗前吃酒。
最前头的一桌酒客,晃眼见到苏湮颜从正门走了进来,对她的样貌气质惊为天人,纷纷吹起了口哨,想借此吸引她的注意。
苏湮颜正要踏上楼梯,闻声侧目看去,冷笑一声,板着脸威胁道:
“再吹,把你们嘴打烂。”
然而,不知他们是喝了什么邪酒,那最前头的黄衣酒客竟发起了酒疯。那酒客红着脸,迷醉着大步上前,隔着阶梯的扶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裳,一脸流氓相,不知廉耻地调戏道:
“还会示威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火辣的美人!”他摸了一把自己肥厚的沾着油水的嘴巴,嘟起来,凑到她的跟前:“美人,大爷我这嘴皮上的功夫可厉害得很,打烂了就不能让你舒服——”
苏湮颜哪里能容忍这样的污言秽语?旋即,她轻巧地一蹬腿,冲着他那种猥琐的脸迎面就是一脚,踹得那酒客当场仰面倒地!
“小娘子,你好凶啊!”那酒客捂住脸,脑子却还不清醒,“美人儿,欲拒还迎可不是你这样……”
苏湮颜今日本来就心情极差,再加上这酒客挑衅,更是气得窝火,直接下了楼梯,对着这酒客的肥大肚子,就是一脚!
这一脚,她只是使了三分力,把这酒客踹得哇哇大叫,躺在地上大喊:
“打人了!没天理啊!”
同桌的另外三个酒客见状,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把她包围住,不让她离去,他们义振言辞地威胁她要报官,除非她愿意留下来陪他们喝酒!
被一群流氓纠缠,苏湮颜心下恼怒,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再加之她今日喝了点小酒,血气翻涌之下,一不小心便催动了通身的灵气!
只在一个霎那间,那灵浪凶猛地荡开去,拦住她去路的三个酒客瞬间便往外边倒边去!
这点灵力,不过只是霞光初露,却足够掀翻桌椅,打碎瓷盘。好在这鸥歌岛的百姓朴实憨厚,会仙魔两界法术人的很少,酒店之内食客们虽纷纷侧目看她,却不知道她用的到底是什么功法,只知道她挺厉害。
“调戏妇女被打也是活该,”她眸中的神色不怒自威,灵气一出便自带着一种强横的威压:“你们要报官,现在赶紧去!”
三个流氓酒客立刻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苏湮颜潇洒地一撩袍泽,转身欲走,然而,却又见那客栈的伙计又激动地冲上前来,他面上堆着客套而坚定的微笑:
“姑娘,我们小店小本经营,打碎盘子,肯定是要赔偿的,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苏湮颜温和一笑,却见她烟波一横,随手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丢给那伙计。
“三千两黄金!”伙计借过一看面额,震惊地大叫出声。
“够了吗?”她凤眸一转。
“够了够了!可是,”伙计又为难道:“可是这银票面额未免太大,这边找不出来啊!”
“不用找,先放你那里。”
苏湮颜和缓地沉下一口气,表情讳莫如深:
“你去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我想将你们这个客栈盘下来,不知三千两够不够?只是今夜天色已晚,这银票就先放你那里,待明日,我再与你们掌柜细细商议。”
回去房间,苏湮颜一个人坐在窗前自饮自酌。虽然金钱买不到人心,买下这座客栈却绰绰有余。
她知道今晚自己必须要喝醉才能睡着。自从得知水鹤谷的真相之后,她便一直用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一来二去的,她竟沦落成了一个酒鬼,表面上她风光威严,背地里却这般颓废。
初来鸥歌岛的时候,她兴奋坏了,本还以为自己窥见了光明,还以为这一切终于可以迎来转机,却没想到今日在那乡间溪谷里听到的一个叫“梨香”的名字,彻底打碎了她这风月大梦!
她终于回头了,但人家如今也不要她了,人家有了新欢……
失恋之痛,那般汹涌,她便喝酒边掉眼泪。
她今日刚进饮泉村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路上又看到漫山遍野的野桃花。那溪谷里的那三个姑娘,她们谈笑的模样,反复地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而最后她们提到的那个“梨香”,更是击溃了她的全部防线。
关心则乱,这心绪只会越理越乱。她早就知道他那样的人,白璧无瑕,桃花自然不会差,从前是被那个矜玉公主挡掉了,后来被又她这个万观天神主闹了一出,如今他虎落平阳,枕山栖谷之时,爱慕的姑娘自然是追到家门口!鸥歌岛的这群纯情姑娘是多么可怕,她们的淳朴善良难以推却,直往人心里钻,一个接一个的前仆后继,稍有不慎就会被勾了心去!
情起于心,止于礼,由此才可歌可颂。他要是真的不再爱她,就算她可以仗着强大的势力逼迫他与自己再续前缘,但此举,与那几个流氓酒客又有何异?
她一直哭到半夜,第二日清晨还是客栈伙计的敲门声把她吵醒的。她肿着眼睛眼睛开了门,那伙计却原封不动地将那三千两银票还给她。
“姑娘,我们掌柜的说这客栈不卖。”
“是嫌少?”苏湮颜诧异,从怀里又摸出一张银票,“那就再加一千两,四千两黄金。这样总该够了吧?”
伙计为难得很,直接带她去见了那客栈的掌柜。掌柜是个中年男人,相貌朴素憨厚,看着不像是个贪财之人。那掌柜性格爽快,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她:
“姑娘,其实这座客栈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受这镇上钱庄委托,掌管经营着这家客栈。你的钱我实在不敢要,而客栈的主人也另有其人,就连我也没见过。你要是真心想盘下这家客栈,可以去钱庄问问这客栈的主人究竟是谁,直接与那真正的东家谈吧。”
苏湮颜明白了,低头接过银票,转身便往钱庄去。
她如今什么都有,但心却一直找不到地方栖息。唯有这座客栈,这里头承载了她太多的信念,她不甘心仅仅成为一个过客,她宁可舍弃万观天神主的名号,自此就在鸥歌岛当个客栈掌柜,一心等她的心上人回家。
她很快便到了钱庄,出几两银子叫钱庄的伙计查一查这客栈的东家究竟是谁,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使她惊讶。
钱庄伙计递给她一份地契文书,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客栈主人的名字:“姜知尽”。地契的在签字画押处明确标明了时间:“新历四千二百七十三年,三月初八”。
苏湮颜如梦初醒,她永远记得这个时间点。这是五十年前的春天,鸥歌岛祭神入世节后的第三天,是她逃离鸥歌岛,留书一个“忘”字,与当初的那个怀容仙君决裂后的第三天。
在她与他分开后的第三天,一个名叫“姜知尽”的人,直接买下了整间客栈,又委托钱庄请一个代理掌柜照料生意,这难道还是巧合吗?
“你可知,这客栈东家的身份吗?”苏湮颜心中一紧:“我想与他洽谈客栈的收买事宜,可否帮我知会一声?”
“我也想帮你通知,可是,这位东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钱庄伙计收起地契,憨厚地回答:
“客栈每一年的收益,都是由我们钱庄代为核对的,每隔三五年,东家那边会派人来打点明细,但每年来的人都不一样,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东家本人。对了,记得上一回对账,还是在半年前,来的是一个戴斗笠的男人——”
钱庄伙计皱着眉回忆起来:“那人一直不肯露面,这点我印象相当深刻,那人衣着看着寒酸,然而气势却大的惊人,他坐着把几年的账本翻了又翻,一手算盘一手账簿,还将错账乱账全部盘查了一遍,将客栈收益算得一文不差,最后带了好些银子走”
听他这样一说,苏湮颜心中更坚定了,这客栈的东家就是姜青未本人。
五十年了,这客栈竟然一直都攥在他的手里。他早早地就以这伪装的身份地买下客栈,五十年来一直托人打点这处私产,而如今流落至此,正好也能有个营生。还有,这“姜知尽”的名字,听来怎这般凄苦,就像是将余生都看尽了。
她算是明白了。感伤片刻之后,转身离开了钱庄。
之后的几天,她又几趟饮泉村,且每一回都是偷偷摸摸去的,不敢惊动任何人。
这日,村间小集市的医馆门口,突然围满了人,光是看诊的队伍的就排了一长串,苏湮颜心头一颤:她知道今日她来的正巧。
当那威名远扬的万观天神主,扒着小村的土墙,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一脸怂样地相地朝医馆的窗户看过去——这不是她胆小,是她因爱而学会了卑微,生怕撞破了红尘。
一旦医馆内有人往窗户口的方向看过来,她便立马缩回脑袋,背靠泥墙隐蔽自己,就连呼吸都轻如羽毛。
她终于明白,爱情,就像是一只纤弱美丽的蝴蝶,光是单纯的守望就已经足够美好。早的时候,蝴蝶的幼虫也曾受尽世人唾骂,它于仙魔两界的夹缝中长大,如今好不容易从丑陋的世俗中破茧重生,当它于花间振翅,任何轻浮的惊动,都是一种亵渎。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地探头,再次向那窗口看去——而这一回,她果真看到了:
不大的诊室的里,坐着一个清俊的郎中。他白衣乌发,背挺得很直,气韵优雅,姿仪甚美。
他只有一个侧影,但却已在她的心中想过千遍。他今朝的模样,少了从前的矜贵之气,多了一味随和。
他把方子拿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清俊的眼神平和无波。他把方子交给前头一个老妇人,谦和地道一句:“下一个”,那老妇人便笑起来羞赧着地出去了。
珠玉落入尘土,虽是有意收敛清辉,却还是惹人艳羡。于这荒村之中,他的举止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有这样的美郎中坐诊,难怪外头会排起一条长队,没病的也变得有病了,苏湮颜的手心捏着一把汗。
他本是认真地在诊脉,垂眸之下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便往窗户这边看,吓得苏湮颜连忙缩回视线,靠着墙隐蔽起来。
她还是不敢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