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害怕不起来，甚至想笑
燕璟华这次没有像在宗门那样肆无忌惮地放出神识来扫荡。
神识对修士来说如同另外一道耳目、手足。
以她的修为，神识外放自然早就能将整座宫殿的结构扫描个七七八八，自然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有地窖。
但这座宫殿本就和不太熟悉的魔修有关，周围还刻画了屏蔽窥探的陌生阵法，谨慎起见，她住进来后也没有放出过神识。
毕竟元神受伤可比身体受伤严重多了。
她掐诀隐去身形，灵力包裹着承轴，板门开合没发出任何声音。
门缝开了一丝，随即无形的风掠过，她闪身出去，落在了白日被蓝袍少年喝止不准入内的地窖前。
说是地窖，但并不是寻常人家储藏粮食那样，是木板盖着的用楼梯上下的地洞。
这里较为僻静，平日不会有什么人往来。
燕璟华走进空旷无人的偏殿中，打量了几眼就发现了门道。
用力将博古架右侧朝里按进去，机关运作，整个架子像门扇那样翻转，显露出狭小的过道。
那是夹在两间屋子里的狭窄空间，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根本想不到里面竟然还藏着供人上下的机关。
注入一点灵气为机关提供能量，齿轮转动，被吊着的铁架缓缓下行。
约莫下了三丈的高度，平台触底，显露在面前的是冰冷而毫无生气的石室。
她令机关复原，沿着甬道走了两步就到了尽头。
那是一座很大的石窟，里面摆满了精铁铸就的架子，金玉珠宝随意地搭在上面，在照明的灯笼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炫耀财力般的珠宝架子后头是三个低矮的长架，上面堆放着很多面具。
彩漆的颜色还很新鲜，像是刚赶制出来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颜料，隐约能嗅出点腥味。
面具后堆叠着的就是祭祀当天要穿的袍子了。
白得圣洁，却露出了肚脐与脚踝，搭上配饰的铃铛与脚环，不像是在讨神女欢心，倒像是要给大王献舞。
燕璟华觉得这快赶得上内务府往日准备的花活了。
再往后是几个漆黑得像棺材一样的巨大木盒，堆着小山高似的面具。
面具绘制得活灵活现，即便黯淡掉漆仍有几分神韵。
那么多张因为掉色脱漆而显得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过来，有些瘆人。
面具上的花纹同前头的一脉相承，带着强烈的地域风情，看久了更觉得惊为天人，不由间心神也会沉溺其中。
燕璟华拿起一副面具打量，发现内侧用小刀刻出了文字。
那些纹路因为年月悠久而显得模糊，但大抵能够辨认出是名字和生辰年月。
有古怪！她拧着眉又翻过几个面具，发现上面都刻着不同人的姓名与生辰。
但即便从未停歇下丰富见识的脚步，仙界未知之事也太多太广了，就算她知道里头另有玄机，也因为不认识那些诡异的符纹一时间猜不到它们的作用。
她只得放下面具再往前探索。
可前头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像是最普通的仓库那样堆放着工具和礼器，大量的乐器被悬挂在墙上，甚至能看见混入了唢呐和二胡。
最尽头矗立着厚重的石墙，燕璟华上去敲打摩挲，发现这块是天然形成的整块巨石。
石墙敲打回荡的声音很厚实，就好像整个石室只开辟到了这里，没有更多的玄机了。
封锁得这样严实的地窖，难道就只是为了摆放这些东西？
她不甘心无功而返，静下心来打量周遭。
石室的两壁绘制着数幅仙人乐舞图。
仙子群芳争艳、衣着华丽精美，用彩漆描绘出色彩，就连衣角上的锦绣云纹都清晰可见。
只是那些彩绘上并没有直接绘制仙子面容，一笔带过，留出朦胧的侧脸。
又或者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态。
拿袖口或团扇遮掩，只留出一对灵动漂亮的眼睛惹人遐想。
那些眼睛的眼型倒是标准的桃花眼，燕璟华看着就像在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等仔细观察时，竟发现壁上起舞仙子的侧脸和她有几分相似。
高挺的鼻梁，带着几分凌厉和英气的眉眼，越看越像，仿佛是照着她的脸画出来的一般。
用力地一闭眼，再睁开时，却又发现彩绘愈加清晰了。
原本半遮半掩的起舞仙子的面庞完整地裸露出来。
众仙竟然生着同一副面孔，俨然就是她现在的模样。
十几张或怀抱琵琶、或翩然起舞，或聆听神音的面孔此时都专注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就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逐渐与她重合。
这场景分明是应该感到很诡异的。
但燕璟华害怕不起来，甚至有点想笑。
无他，不管这壁画究竟有什么古怪，终究是功力不到家，竟然没能堪破她的易容效果。
为了云游姐弟的人设更有说服力，她如今的脸是照着秦家小哥俩的脸捏的，足足有八成像。
这些壁画照着抄的时候就把那张假脸给抄了过去。
依燕璟华看来，就像是有十几个秦子湛男扮女装，正矫揉造作地笑，还朝她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如果代入的是秦子臻的性格，那就更可乐了。
她捂着唇，不厚道地拿出玉简将这些画面记录下来。
好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两侧的壁画越发灵动，盯着看久了，心中不由涌现出对幻英神女的仰慕与崇敬。
明明室内寂静，仙子翩仟的水袖好像拂过她的脸，婉转的乐声也逐渐在耳畔回荡低吟。
经过这一遭，燕璟华对这些壁画有了猜测。
她索性松开心神的戒备，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将游行队伍经过时人们的狂热覆盖到脸上，哼唱着歌颂神女的曲调。
渐渐的她好像也置身其中翩然起舞，耳畔琵琶与长笛的乐声逐渐与口中悦神的歌谣同拍。
一曲终了，她已然身处壁画中了。
视角从立体变得扁平，就像是画中人能看到的那样。
前路像看不到尽头的线，蔓延到黑暗中去。
燕璟华并不慌张，而是径直朝前走。
前方被石墙堵住了去路，而壁画却没有，一直延展到缝隙里面去。
大概前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前面出现了青黑色的石梯。
沿着石梯一直往下，豁然开朗，她又从画中重新走回到地面上了。
此间灯火辉煌，能轻易的看见里头的面貌。
这与其说是地窖，倒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宫殿。
那些人几乎把整个地下都挖空了，又用阵法与机关隔断，最后设计成这样一座奇诡精妙的地宫。
地宫中弥漫着不知名的异香，大片大片地绘制着花纹。
偏殿无人，燕璟华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拴着猪、牛、羊若干。
这些是祭祀常用的三种牲畜，倒不稀奇，但多的有些夸张，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进了谁家的羊圈。
那些牲畜品相不太讲究，有的健硕肥美，有的还只是幼崽。
见门开合，被惊扰似地抬起了头。
这就是所谓的的祭品？
说实话，品相有些寒碜。
凡间祭祀的三牲讲究通体纯色、高大健壮，自小就被挑拣出来精细养着，有一点不美观或者损伤都是不能要的。
而定风城对幻英神女这么崇敬，上供就给献这玩意？
看起来都是普通的动物，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等一下——被惊吓得抬起头来的那只牛眼眶里竟然缓缓流下了泪水。
她是隐匿了身形进来的，只开了个门缝，就算是灵兽也不可能看见她，况且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养的牲畜。
可那只牛也不叫，只是安静地流着泪。
乌黑发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般地，流露出彻骨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