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日恩情一笔勾销
穗和泪如雨下,拼命想从裴砚知怀里挣脱出来,不想连累他被泼脏水。
裴砚知揽着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嫂省点力气吧,不就是宅子吗,我给你就是。”
阎氏闻言狂喜,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砚知,你说话算数吗,你什么时候和景修去过户?”
裴景修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母亲,你就不要为难小叔了。”
“不为难。”裴砚知冷冷道,招手叫过吓傻的雀儿,“和阿信一起把你家娘子送回东院,我有话与大太太单独说。”
雀儿应了一声,和阿信一左一右扶住穗和。
穗和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双泪眼看向裴砚知:“小叔,你不能答应她……”
“你先回去,我自有分寸。”裴砚知说道,冲阿信摆手。
阿信和雀儿便将穗和搀了出去。
裴砚知用力捏住手中的沉香珠串,直到穗和走远,才转回头目光灼灼看向裴景修:“你一心要娶国公小姐,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妻子?”
裴景修愣在当场,还没能从这一连串的转折中回过神。
阎氏忙道:“穗和只是景修买回来的孤女,他们无媒无聘,也不曾圆房,根本做不得数,砚知你放心好了。”
裴砚知的神情终于在听到那句“不曾圆房”时起了一丝波澜,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景修一眼。
三年朝夕相处,红袖添香,不是谁都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看来他这个侄子的心性并非他看到的这么简单。
甜言蜜语哄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为他操持家务,照顾母亲妹妹,好让他心无旁骛读书科考。
而他三年不碰对方,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另攀高枝时不被人抓到把柄吧?
真好。
状元郎的头脑,确实非常人可比。
裴砚知点了点头,缓缓道:“这宅子是御赐的,不能买卖,户主也不能更改,大嫂想要,我只能写个赠予书,将西院赠予景修居住,但前提是大嫂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阎氏紧张地问道。
裴景修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小叔不会想拿宅子换穗和吧?
他若真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该怎么办?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裴砚知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半晌,他幽深的目光从母子二人脸上扫过,缓缓开了口:“我把西院赠予景修居住,再帮他去国公府提亲,等他成亲后,我欠大哥的恩情一笔勾销,从此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仕途上,都不会再给你们提供任何帮助,大嫂也不得再拿大哥的救命之恩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如果你们可以做到,我现在就写赠予书。”
母子二人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一眼。
裴景修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因着小叔没要穗和而松了口气,一方面又因着小叔说得太过决绝,心中没来由的发慌。
阎氏却很爽快,满口答应下来。
反正裴砚知这些年只是在钱财上接济他们,从不曾为景修的前程出过半分力,前段时间景修进内阁的事,他非但不帮忙,还拖景修的后腿,以后想必也同样指望不上。
等景修成了亲,有了安国公做岳丈,日后的前程自有他岳丈为他打算,哪里还需要旁人相助?
裴砚知冷眼旁观,将阎氏的小心思全看在眼里,见裴景修并未出声反对,便知他也如阎氏一般做了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拿笔墨纸砚来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阎氏唯恐他反悔似的,忙不迭地催着裴景修去拿。
裴景修多少有点难为情,却也半推半就地拿来了纸张在桌上铺开,亲自研墨,将毛笔递给裴砚知。
裴砚知接过笔,最后看了他一眼,蘸了墨汁,在纸上刷刷刷写下了字据。
裴景修看着小叔面色沉凝,笔走游龙,像是迫不及待地和什么东西诀别,刚刚那种发慌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小叔是真的就此撒手不管他们了吗?
多年来,他和母亲妹妹一直活在小叔的庇护之下,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小叔会将他们母子三人抛开。
虽然母亲动不动就说如果父亲还在,他们就不会这样作难,但他心里明白,就算父亲真的活着,也未必能比小叔做得更好。
“小叔……”他沙哑开口,想要收回自己和母亲的决定。
可没等他说出口,裴砚知已经写完了两份字据,搁下笔直起了腰身。
“好了,念给你母亲听听吧!”裴砚知说道,胸中郁气随着最后一笔的结束烟消云散。
裴景修没说出来的话卡在了嗓子眼,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小叔的书法在京中官员当中向来数一数二,大概是字品如人品,一笔一划都透着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锋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还从中看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解脱。
“景修,快念给娘听听。”阎氏催促道。
裴景修定了定神,红着脸把纸上的内容一一念来。
念着念着,他突然顿住。
小叔竟然把刚刚提的条件也写了下来。
“一笔勾销”四个大字明晃晃地跃入眼帘,刺得他眼睛酸痛,一滴泪终于滑落眼眶。
“小叔……”他又唤了一声。
裴砚知却不为所动,淡淡道:“没什么异议的话,和你母亲一起签字画押吧!”
阎氏并不在乎那一笔勾销的恩情,迫不及待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
裴景修无奈,只得跟在后面签字摁手印。
裴砚知始终面无表情,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像看着两个犯人在审讯笔录上签字画押一样。
裴景修心中没来由的悲凉,放下笔,向裴砚知屈膝行了大礼:“侄儿感谢小叔多年的养育之恩,日后但有所成,定当千百倍的报答……”
“不必了,你自己把日子过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裴砚知不等他说完,便抽走了其中一份字据,转身拂袖而去。
门外夜色沉沉,更深露重,无边的黑暗里,酝酿着下一个黎明。
他仰望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长达十几年的报恩之路,终于可以结束了。
摸黑回到东院,院子里亮着灯,穗和正站在廊下向西眺望。
见他回来,穗和忙迎了上去,怯怯问:“小叔,你,你不会真把西院给景修了吧?”
裴砚知的视线落在女孩子单薄的衣衫上。
而她纤细的身子,似乎连单薄的衣衫都承受不住,在夜风里微微颤抖。
她还在替他操心,却不知自己正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你希望我给,还是不给?”裴砚知望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