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戴喻与神（十七）
进入羽毛球场，施恩神闭眼关上防护网的门，嘴里念着：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
话音一落，再睁眼时，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边缘的防护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悬崖绝壁，底下赤红灼热的火山熔岩将乌云密布的暗色天幕染成绯红与深灰相交的颜色。
施恩神往下一看，正好撞见炙热的岩浆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险些溅到他们现在所站立的这块悬浮于火山之上的平台。
“若是为了接下攻击掉下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吗？”施恩神唇角一挑，“这才是适合决斗的场地，有意思。”
他将视线投向平台另一侧的高阳成。
此时此刻的高阳成，头顶上方五米处飘浮着一个巨大而黑暗的阴影，周身发散不详的污浊之气。
应该是脸的地方戴着一副灰白的骷髅面具，骷髅的面型极其瘦削，下颚好似一柄锋利的尖刀。再往下一点的位置，阴影之中探出一双白骨手臂，指尖垂下的白色丝线连接高阳成身体的各处关节。
这样看过去，高阳成就如同提线木偶般。
施恩神啧了声，“难怪你这家伙浑身散发的黑暗气息如此浓重，原来是被这种体型的暗面使操纵着，看来我也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才行了。”
施恩神脑补的世界与旁观者截然不同，在场外的同学们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止他们，连对面的高阳成都一脸茫然。
只见施恩神自说自话地将左手五指收拢握成爪状，举过头顶：“灭世的黑暗之力，我以此身献祭，在此解开封印，给予我破灭暗面使的力量吧！”边说，边扯开缠绕手臂的绷带。
随后，他左手握拳，表情狂妄无比：“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吧，毁灭世界的力量。”
施恩神抛起羽毛球：“黑暗之力附加·重击！”猛烈地挥出一击。
在他眼中，羽毛球如破空之势射了出去，那是肉眼绝对无法企及的速度。
没有人能够阻挡左手封印全解开的他。
越想越得意，发出一连串鼻息构成的哼哼笑声。
突然，咻——耳边掠过极快的一声，一道白色的残影擦过他的脸颊，坠入身后的热熔岩中。
噗通，假象世界中的羽毛球坠入岩浆的声音。
啪，其实是撞上防护网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施恩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仅凭操作人类的躯体就能与灭世之力想抗衡，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他盯住高阳成上方漂浮的巨大阴影，“那家伙不是自动操控的意识体，难道是本尊吗？”
他啧了一声，这下难办了。
场外的现实世界，高阳成刚刚让施恩神毫无防备的那一球，引起男生们的喝彩：“哦哦，不愧是班长！好球！”他们一齐臌胀，声音整齐划一。
从体育馆出来的女生，听到这阵热烈的掌声，好奇地往羽毛球场靠近。
施恩神开局被拿一血的行为，不免有人要嘲讽一下戴喻：“你信赖的施恩神不过是被班长虐菜的渣渣，还这么嚣张，活该。”
戴喻不敢反驳。
他也是那么想的，高阳成怎么可能会输。新手再怎么样都没办法赢过老手，输是必然的。
想到最后要在大礼堂被迫承认自己是变态，戴喻搭在防护网的手握得指尖泛白。
就算事后会因为驳了面子被找茬，他也应该在产生争论时就阻止施恩神的。
虽然他的本愿是不想受到伤害，但如果支出一点点代价就能避免遭受更大的痛苦，戴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消极想法间接影响了施恩神。
之后的比赛，施恩神逐渐找到接发球的感觉，每一次挥杆都十分犀利，仿佛要把羽毛球拍烂似的，出其不意反杀了高阳成几次，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对方压着打。
高阳成从小学就开始挥球拍练习羽毛，接发球的技巧、对球轨迹和对手行动的预判以及球场的掌控力完全碾压只有身体能力超过他的施恩神。
对方发过来的任何球，都能被他以各种方式反击回去，有的球对方甚至反应不过来。
施恩神最近一次发球，起跳：“恶龙咆哮！”他每次攻击都要念一个招式名，迅猛拍下，速度极快。
他的发球早在起跳之时就被高阳成预判。高阳成不知何时站在球网前两米左右的位置，过网之后随即扣球，羽毛球擦着球网的边缘，缓缓掉在地上。
“班长得一分。”
“噢噢噢噢噢噢！！！！”裁判的话音未落，围观的男生和女生们当即爆出一声惊呼，手掌拍得更欢了。
“班长好帅啊！！！！！”女生们更是爆出一声尖叫。
此时，两人的比分为6:1。
高阳成毫无悬念的领先，施恩神的失败似乎已成定局，对戴喻的冷嘲热讽也随之而来。
“哈哈哈，戴喻你看看，你男朋友可真是垃圾，只会装逼和嘴碎。”
“我很期待你等会上大礼堂道歉的画面。”说话的男生掩不住的高兴：“想到你的衰样，我就笑得不行。”
戴喻默默地垂下头，心里的自责和后悔更是气势汹汹地填满他的胸口，嘴角压得不能再往下。
反抗他们并没有任何意义，这是最开始就明确了的事情。
没有拦住施恩神，全都是自己的错。
“啊啊啊，班长又得了一分，还差两分就可以赢过施同学了。”这时，女生们再次尖叫起来，“班长加油！加油啊！”
戴喻抬起头，看向球场内部，施恩神捡起地上的羽毛球，随后呼出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汗。
即使比分已经拉开六分，几乎是无法逆转的分数，他依旧紧握球拍，重新回到发球位准备下一轮的发球。
男生眼神坚毅，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这算什么啊。
你为什么不放弃啊。
“7：2。”
绝无挽回余地的分数，但施恩神仍旧顽强地与班长对抗。
快点放弃吧。
“7：3。”
“8：3。”
放弃吧。
快点啊！
“9：3。”
看着施恩神不认输的样子，戴喻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不认输啊？
我明明不相信你。
为了我这种人出糗根本没必要啊！
他对为此认真努力的施恩神感到生气，可心里确实有什么地方被触动到了，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直到胸口鼓起，肺部再也没有一点空间。然后，他把那一口气全都吐出胸腔：“施——中二神，你不是说要给我主持正义吗，不是说不会让我失望吗，那就给我赢下来，加油啊！”
在一众给高阳成加油的女生中，戴喻的声音很是突兀。
女生停顿了片刻，看清撕心裂肺呐喊的人是谁。
不会吧，那个戴喻竟然在喊加油？！
场内的施恩神听到戴喻的声音，莞尔一笑，朝他竖起大拇指：“噢，你信仰的力量我确实收到了，你应该早点说的，笨蛋。”
他的笑容沐浴在阳光下，即爽朗又溢满青春的气息。
也就那一刹那，好像少女漫画似的，戴喻听见耳内响起一声错觉似的心脏鼓动。
也许是戴喻停止消极思考的关系，这之后，施恩神就跟开了挂没什么两样，对高阳成的攻势愈发迅猛，球一个没掉，反而是高阳成逐渐接不住他的球了。
高阳成猛地起跳，可惜他跃起的高度差了那么几毫厘，羽毛球擦着球拍边缘掉到地上。
“施恩神得一分，现在比分9:9。”
先前还胜券在握的高阳成听到裁判报出的比分，表情愈发的凝重，他喘着气，身上汗如雨下，拿住球拍的手微微颤抖，不止如此，小腿肌肉在微微抽痛。
他快要没力气了。
球场另一端的人，除了像他一样一身汗以外，气吐得缓缓的，一点也不像在球场上跑了快半个小时的人。
高阳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抛起球，在它落下的刹那，猛地挥动球拍，但他的手臂在击中球时毫无征兆地痉挛了一下。他疼痛地拧眉，依然将球拍出去，只不过力量弱了不少。
那颗球像没电的电动车，飘飘悠悠地穿过半个球场，越网之后的速度骤降，马上就要掉下来。
赢定了，高阳成松了口气。
此时施恩神正从三米之外的球场边缘跑过来，他显然没有料到那颗球会飞到半路坠机。
跑过去来不及了！
他当即脚尖一点，扑向前去，膝盖磨到地面，蹭破了皮，他毫不在意，眼睛锁死羽毛球，它落地的千钧一发之际：“神龙摆尾！”手臂向上抬起，勾起球抛向球网的另一端。
羽毛球落地的瞬间，“哔——！”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球场，“施恩神得一分，比分9:10，施恩神获胜！”
那一刻为高阳成呐喊助威的声音全部安静下来。
就连高阳成自己都没有想到那绝不可能被接住的一球，竟然会以这种形式逆转。
“中二神！”
发出声音的只有戴喻，他推开球场的门，冲到施恩神旁边，把他拉起来。
“怎么样，神明大人没有让你失望吧。”施恩神笑容灿烂，握住戴喻的手，借力站起来。
“嗯。”戴喻低头瞥了他一眼。
他摔在地上，不少地方蹭破了皮，尤其是膝盖和胳膊，溢出点点血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尤为醒目。
戴喻反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务室。”拉着他离开羽毛球场。
“这种程度的伤不会对我的躯体造成影响，睡一觉就好了。”施恩神不以为意，还是任由他拉着走。
“比起这个，”他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杵在原地，已经被其他同学包围的高阳成：“那个家伙输了比赛的赔礼，还没奉上呢。”
“先处理伤口。”戴喻很坚持。
“话说回来，”施恩神突然抽手，长手一搭，勾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你既然担心我受伤，就不要一开始把负面情绪传递给我啊。”
他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我原本的力量，解开封印也只能发挥80，再加上受到你的负面情绪影响，力量进一步受限，最开始对决时，我的力量被缩减到剩下10。”
“幸好，后面你自己振作起来了，”他抬手揉乱了戴喻的脑袋：“不然无法拯救人类的神是很丢脸的。”
施恩神的手很大，还带着运动后的热度。
戴喻抿了抿唇：“抱歉，还有谢谢你。”
“那就向我献上你的诚意，为我奉上欧塔库的圣水——肥宅快乐水吧。”
施恩神顿了顿，随即补充道：“不要可口可乐，里面的虚空能源稀释得几乎等于无，要百事可乐，那是绝佳的贡品。”
“好。”戴喻点头。
偌大的操场上有高一的学弟们正在踢足球，两人只能放弃横穿的想法，从跑道外侧返回教学楼。
此时接近五点，夕阳的光辉已经看不见了，天幕却还亮着，只是从一端慢慢染上淡紫色。
风里的凉意比刚上课那时加重了不少。
“小心！”一声惊呼混在风声里。
视线的余光瞥见一道极快的影子，戴喻抬起头，只见一颗足球高高飞起，直直坠向他们这里。
他当即推开施恩神，向后跳开——
谁知道那颗足球在半空中被风吹偏了方向，不偏不倚砸中了施恩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