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戴喻与神（十二）
九月的天气，刚入秋，夏季末的残暑未消，不到晚上基本是不怎么冷的。
但水里的温度却不一样，冷得好似掺了一大块浮冰，瞬间侵蚀指尖的热度。
施恩神的身体强度与人类不同，这种程度的冷意对他来说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他不会游泳啊！
“林！！！救！！唔嗝！！咳哼！我！！！不会游！！”
他挣扎扑腾，张嘴呼救。一开口湖水像找到了入口，一股脑地往里灌，把他的话全部堵死，连同空气也是，只能出去却进不去。
戴喻用了几秒钟从惊吓中回神，摘下眼镜，随即大步往前一迈，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水里。
冰冷的水瞬间缠上来，寒冷好似针尖，细细密密地扎进肌肤里，冻得他透心凉，四肢像没了知觉似的。
他游向施恩神，抓住对方拼命摆动地手臂，往自己这里拽。
如即将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海中浮木般，施恩神凑近戴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慌乱地大口呼气。
他吐出的气息吹在戴喻的耳垂上，热热的，同他的体温一样温热。
戴喻感觉怪不舒服的，还很奇怪，“不要抱那么紧。”他揪揪施恩神的衣服，对方用的力气很大，他被搂得喘不过气，有些摆不动手了。
可施恩神不敢放手，戴喻是他唯一的支撑点。
“再不放手我们就要一起沉下去了！”发现对方反而越抱越紧，像八爪鱼一样巴住他全身，要与他融合在一起那般。戴喻手都挥不动了，忍不住在他耳边大声说了一句。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施恩神这才放松了力道。
得以喘息的戴喻猛地吸入一大口气，带着施恩神游回岸边。
施恩神借助戴喻的推力先爬上岸，随后立马转身把戴喻拉上来，他已经在水中挣扎时用掉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拉起戴喻难免有些吃力，脚下踉跄了一步，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去。
戴喻被他带起的力量拽住一并向前倒去，重重地摔在施恩神身上，再次拿他当了肉垫。
“唔。”施恩神吃痛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唧，“你是给自己附加了【巨石】状态了吗，好重。”
戴喻没搭理他，想爬起来却使不上力，只好翻了个身，从对方身上下来。
两人背靠青青草地，望着蓝天白云，没再说话，只剩下忽重忽浅的吐气声。施恩神喘得重一些，毕竟刚刚扑腾时浪费了不少体力。
数分钟的沉默过后，施恩神率先开口打破安静的空气：“我刚刚想给你用一个【惊笑】魔法，加持受难者救赎曲的效果，顺便测试你的愿望，你怎么就把我推下去了？”
“那是【惊笑】确定不是【惊吓】吗？”
“当然是【惊笑】，我想让你获得笑容，还以为这就是你的愿望。”
听到回答戴喻愣了一下，他把心里想的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你笑起来还挺可爱。”
“……”
怎么会有人说男生笑起来可爱，戴喻认为自己就算长得中性，秀气一点，也绝对不到可爱的程度，他更想听的是对男子汉的形容词，比如威猛霸气之类的。
施恩神单手撑地支起身体，看向戴喻，倏地伸手撩开他因浸了水纠缠在一起的刘海，让他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
对方忽然间的亲密举动令戴喻有些猝不及防。
那句“你干什么”还没脱口而出，对方抢先一步说道：“原来你长这样的啊，眼镜摘下来也不会变成‘33眼’，眼睛也不小，还挺好看。”
戴喻正想拍开他的手，对方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戴喻又是一愣，对方随即加了一句：“可是我喜欢女孩子，像羽川翼，柏崎星奈，间桐樱那样的，巨乳赛高，巨乳万岁！”
戴喻有些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我也不喜欢男生。”话音未落，忽地打了一阵冷颤，“啊嚏！”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冷。
夏天的残暑也抵挡不了泡了水后陡然加深的秋日凉意。
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得紧紧抱住双臂，瑟瑟发抖。
“人类还真是脆弱，这点寒冷状态都抵抗不了。”施恩神边说，边再次朝戴喻伸出手，他触碰戴喻的手臂，眼底幽蓝色的光芒不断闪烁。
一股热意自他触碰的地方扩散蔓延，戴喻觉得如同身处夏季的烈日之下，冷意顷刻间被驱散，湿透的衣服和浸湿的头发瞬间变得干燥。
做完了这些，施恩神嗖地倒回地上，呼出一大口气，“你的寒冷状态解除了。”
这是戴喻第三次看见他在自己面前使用特殊能力，已经不会再为此感到惊讶了，但是：“你的衣服也湿了，不冷吗？为什么不把自己也烘干？”
“因为做不到啊。”施恩神摆摆手，“神之力是奉献型的特殊能力，发动的前提必须是对契约者产生作用，原则上我不能对自己使用能力。”
“是这样吗？”戴喻不太理解，觉得他的能力有自相矛盾的地方，“那你怎么从大人变成这副模样的？”
施恩神皱眉，一副不耐的样子：“林妹妹，我应该有说过一句话不要让我重复三遍吧，你难道意外的是个笨蛋吗？”
戴喻：“……”
施恩神噗嗤了一声，“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说这句台词而已。”
他接着解释道：“我刚刚也说了原则上我不能对自己使用能力，但如果可以对你产生作用，就不会受到原则限制，用人类通用语来解释就是这副模样可以方便接近你，甚至帮你更快实现愿望。”
戴喻沉吟片刻，说：“那用大人的模样装作老师不也是可以吗？”
“！！！”施恩神以一副“对啊，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五秒钟后，他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行，如果你的愿望是想谈个恋爱什么的，师生恋不行的吧？”
“我和你，两个男生，师生恋？”戴喻心里冒出一堆的黑人问号脸，一副“你在跟我开玩笑吧”的表情。
“这样好像也不行。”施恩神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毕竟我们都不喜欢男的。”
就算性别不同，想要谈恋爱的愿望对戴喻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他可能许下任何愿望，唯独这一个愿望是绝对不会许下的，只有这一点戴喻十分笃定。
陈丽琴和戴治平两人之间扭曲的感情和相处方式，十七年来耳濡目染的影响着戴喻，让他对喜欢之情和爱意抱有莫名的恐惧感。
他根本不相信爱情。
“回教室吧。”戴喻决定结束这个话题，站起来。
“等等。”施恩神突然起身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戴喻回头。
“我们来建立远程交流链接吧。”施恩神拿出了手机，“加个微信，咦？”他按了半天，手机一直处于黑屏状态，毫无反应。
“啊！”然后他猛地想起，“我的手机泡水坏掉了！”
“不要加了吧。”戴喻基本不使用微信，他除了父母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欢和他人建立更进一步的关系。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像孟溪那样形同陌路了。
“不行。”施恩神很坚持，他过去把大理石椅上戴喻的手机拿过来，交到对方手上：“暗面使对你的【痛苦刻印】发动时，你的负面情绪会传递到我这里来，虽然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点点，但也会让我的情绪值变得不稳定，压力值会随之上升。”
“所以我必须要有获取你当下情况和所在地的方式，帮你解决问题，也算是为了我自己，当然了如果你难过的时候也可以联系我。”
“在你的愿望实现之前，虽然麻烦了一点，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戴喻最后还是给了施恩神自己的联系方式，并非是因为被感动到了，只是那家伙太缠人了，他刚好是那种不会拒绝别人的类型。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对方最后的那句话，让他的心有那么一点点触动了一下。
只有一点点，和pm25差不多的一点点。
今天的晚自习结束的早，八点钟下课，戴喻回到家时正好八点二十分。
戴治平刚洗完澡，穿了一身宽松的睡衣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吹头发。
眼角的余光瞥见屋门被推开，转过去，就看见戴喻走了进来。
“小喻，你回来了。”
猝不及防地听见戴治平的声音，戴喻有些意外，平时至少加班到十一点十二点的戴治平这个时候竟然会在家。
他应了声：“爸，今天这么早回来。”
“嗯，明天去外地出差两个礼拜，所以早点下班回家准备。”
太好了。
听到戴治平要离开两个礼拜的消息，戴喻心底不由得掀起一阵狂喜。他面上依旧保持平静，哦了一声：“爸那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洗个澡，复习下功课。”
戴治平点点头，让他去。
不想跟戴治平多相处一分钟，戴喻走得很快，一转头差点与端着水果出来的陈丽琴相撞。
“妈”字的第一个音刚从喉咙里冒出一个头，便没了下文。陈丽琴连眼神也不屑给他一个，径直走向戴治平，殷切地喊着老公来，吃水果。
戴喻被无视习惯了，也不会在意。
“小喻。”脚踩上楼梯第一个台阶，戴治平突然叫住他。
不等戴喻回头，戴治平冷冷地声音传过来，“你的左手怎么受伤了？”
仅仅是一句话就在戴喻心里卷起一阵毁天灭地的超强风暴。
完了，完了。
戴喻的视线缓缓挪到左手，虎口缠绕的绷带相当显眼，他当时光顾着下水救施恩神，完全忘了这只手的事，明明受伤的事情绝对不能被戴治平发现。
“爸，我……”他脚步艰难地转身，脑中飞速思考则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戴治平。
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时间，倏地站起来。
陈丽琴被他突然起身的力道撞的往后倾了倾，靠到沙发上。
此时此刻戴治平身上仿佛缠绕了一层虽然看不见却宛若实质般的狠厉气势，戴喻心中的防御本能红光大闪，只有身处风暴底端的陈丽琴痴迷地看着戴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