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两军交战快三个月,在入夏的时候,终于从战场传来了喜讯。
捷报传回京城,皇帝终于喜笑颜开,刚在朝堂上夸奖了萧决岭,说他知人善用,功劳不小,给了好些赏赐。
对此,朝臣们也纷纷表示,明王殿下堪当大用,是个可塑之才,幸好皇上慧眼识珠,这才给战局带来了转机。
朝堂上难得一片祥和,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而刘锋的死讯,就是这时候传回来的。
李茂同先听到内侍传来的消息,大惊,连忙走到皇帝身边,附耳说给了皇帝。
皇帝闻言,同样一怔,随后宣布退朝。
回到养心殿内,内侍才把得到的消息详细说了出来。
“押解刘锋回京的士兵说,刘锋将军是被毒蝎子蛰死的,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刘锋的命皇帝是不想要的,因为岭南府还需要他打理,他只是想给怀王一个教训,让他不要太放肆,可如今刘锋一死,岭南府怕是要乱起来,岭南那些喂不饱的蛮夷,从来对朝廷都是虎视眈眈,现在刘锋一死,一旦被他们探知到了一点消息,他们立刻就能骑兵造反。
皇帝大怒,“朕只是让他们将其押解回京,他们为何不好好照看!”
感受到皇帝的怒火,内侍颤巍的解释道:“此事实在是意外,毒蝎子不知怎么的就爬上了刑车,钻到了刘将军的身上,当时又是夜里,等第二天士兵发现时,已经晚了。”
“荒谬!荒谬!”皇帝震怒不已,他可以接受刘锋是被刺杀而死,在战场阵亡,亦或牺牲在权力斗争中,可他不能接受他这样草率的死亡,“可查清楚有无人为了?”
内侍摇头,“都仔细盘问过了,确实是意外。”
这时候,李茂同突然开口提醒,“皇上,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刘将军的死讯传出去,否则岭南府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被李茂同一提醒,皇帝逐渐冷静下来,认同的点头,喃喃道:“不错,先封锁消息。”
“管睢。”皇帝喊道。
管睢:“末将在。”
“让骁骑营的人封锁一切消息,此事断不可传出去。”皇帝命令道,话毕又吩咐李茂同,“宣定远侯即刻进宫。”
这个时候,皇帝第一时间想到了定远侯,因为在刘锋镇守岭南府之前,定远侯曾镇守岭南府多年,朝廷里除了刘锋,能震慑住岭南府那些蛮夷的,就只有定远侯了。
定远侯匆匆进宫,跟皇帝在养心殿密谈了两个时辰,当天晚上,定远侯便带着圣旨,秘密南下,赶往岭南府。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锋的死讯,还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就连成军侯府的人都觉得这是谣言,可接连派出去了三拨人,均没有刘锋回京的消息,直到这时,他们才不得不开始怀疑。
怀王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成军侯府,此刻成军侯和府上众人,已经在商讨对策了,见怀王一到,纷纷起身。
事情紧急,怀王直奔主题,“宫里没有任何消息,我估摸着应该是父皇封锁了消息。”
成军侯,也就是怀王的外祖父点头道:“老夫也得到消息,皇上秘密召见了定远侯,我的人从定远侯府传来消息,定远侯已经好几天不曾露面,此刻大概已经秘密南下了。”
成军侯话音落下,屋子里就起了愤愤不平的声音,“咱们花费了多少心思才稳住岭南府,如今却白白便宜了别人,侯爷,此事咱们不能善罢甘休啊!”
“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皇上握着消息不放,咱们什么都不能做。”成军侯心里压着怒火,这件事他比谁都着急,现在失踪的是他亲儿子。
可现在皇帝那边一点消息都不漏,他们就算知道,能做什么?
想到这些,成军侯就烦躁不已,“怀王,你可否进宫打探消息?”
“外祖父别担心,本王已经联络了朝中大臣,明日他们会在朝中提起此事,面对大臣,父皇不会什么都不说的。”
如萧决启所言,第二天早朝,大臣们纷纷上奏,面对众人的压力,皇帝也不得不将刘锋的死公之于众。
一时间,朝野震惊。
虽然大家已经猜到了这个事实,可真当死讯在皇帝口中被证实的时候,他们依旧难以置信。
为了安抚大臣,也为了宽慰成军侯,皇帝给了刘锋最后的尊荣,允许他的葬礼按一等军侯的仪制办,并且派李茂同代表自己,去了刘锋的丧仪,算是给足了成军侯府面子。
只是现在正是战时,即便有皇帝的旨意,丧仪也只能草草了事。
刘锋意外去世,怀王接连被皇上训斥,一时间,朝中局势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怀王一党整日忧心忡忡,倒是大皇子那边,终于等来了翻身的机会。
趁着怀王沉寂之时,萧决衡联络了朝中大臣,让他们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不少好话,皇帝本就舍不得冷落萧决衡太久,襄王之事已过,他不想再抓着不放,索性就顺应了大臣的意思,又开始重用萧决衡。
另一边,京城的消息传到了萧决岭手中,看着京城诡谲变化的局势,他淡淡一笑,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是怀王跟他抢刑部的代价,一个岭南府换一个刑部,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不仅如此,此次似乎老天爷都偏帮着萧决岭,东南府局势好转之际,做战前检查的薛昭给他送上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薛昭自接手东南府水师以来,已经数次跟海寇交战,几乎没吃过一场败仗,已经基本把海寇赶回了海上。
但海寇似乎还不愿意善罢甘休,一直徘徊在外海,时不时的偷袭。
薛昭对此厌烦之际,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势必要在海上把他们打服了,心一横,定下了出战日期,就在五日后。
这天,他正照例做战前巡查,以前薛运维定下的规矩,出战之前,每个将领必须亲自检查战船和武器,因为此番是第一次跟海寇在海面上交战,以防出现纰漏,他检查得格外仔细。
然而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给他在战船上查出了大问题!
问题严重到,他不得不立刻上报萧决岭。
萧决岭得到消息,从嘉水城匆匆赶到时已经入夜,他连夜去了港口。
此时的港口灯火通明,薛昭已经等候多时,在他身后,是被萧决岭派来学习多日的路晚岑。
事情危急,薛昭没给两人说话的时间,直接把萧决岭带到了发现问题的船只战船边上。
他蹲在战船底部,指着已经有些开裂的船底说道:“王爷,战船底部开裂,已经不能再支撑海上作战了。”
海上作战战船是关键,若是在这上头掉了链子,那无异于是在自取灭亡。
萧决岭紧绷着脸,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都是如此吗?”
薛昭道:“加上备用的二十只战船,一共八十只战船,末将初步统计了一番,能用的不超过三分之一。”
战船有损本该一早就察觉的,但他们之前跟海寇交战几乎都是在陆地上,根本没人会想到去检查战船是否有用。
当初刘锋统御之时, 因为没有海战经验,也不曾检查过这些。
如今这烂摊子直接落到了萧决岭头上。
萧决岭眼底弥漫上点点寒意,问:“查明原因了吗?人为还是自然战损?”
对此,薛昭冷嘲一声,“东南府几年无战事何来战损一说,末将全都仔细勘察过了,问题出在造船用的铁钉上,从一开始,这批战船就是不合格的。”
萧决岭眸光一闪,“战船都是工部负责建造的,工部造船工艺精湛成熟,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出现问题的。”
薛昭点头,“战船本身制作工艺没什么问题,出问题的船只均是因为使用了生锈的铁钉,这批战船,外表虽然使用新的铁钉,可内部和船底,均是用已经生锈的铁钉。”
“生锈的铁钉本就是次品,再加上战船时常泡在海水里,导致铁钉和木头之间极易开裂,若是再遇上撞击,船可能直接就沉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萧决岭开口。
薛昭不置可否。
工部有明文规定,战船的船底必须使用全新的铁定钉结而成,绝不能有丝毫差池,可眼下,却有人公然鱼目混珠,拿战事开玩笑。
“不仅如此,末将还有别的发现。”
萧决岭眼底已经是森森寒意,一听这话,更是不悦,“说。”
薛昭带着萧决岭往回走,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走到了停放备用战船的内陆港口,备用战船整齐的停靠在岸上。
“比起方才的那些,这里的备用战船才是最危险的。”
萧决岭一言不发,顺着薛昭的视线看过去,船只完好无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这时,薛昭解释道:“方才的战船,只是使用了生锈的铁钉导致船底开裂,可这里的备用战船,除了船舱使用铁钉之外,其余的地方,均是使用生胶固定,生胶防水性差,船只一旦下水,不久就会开裂,顷刻间就会沉没。”
也就是说,这里的二十只备用战船,全都只能当一个摆设!
“工部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战船上偷工减料。”这种要命的银子都敢贪污,可想而知工部内部已经腐败成什么样子了。
“此事事关重大,末将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免得军中人心惶惶,但必须尽快解决,因为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萧决岭犯难了,一时间,他上哪去找战船,工部腐败至此,可想而知整个东南府的战船会是个什么情况。
他叉腰思索了一会,随即问道:“鄱建援军的战船可用的有多少?”
薛昭:“鄱建水军这几年被皇帝看重,工部不敢在他们那儿偷工减料,就目前掌握的情况,他们那边没有出现咱们这种情况,二十艘战船都能用。”
说话,他又补充道:“加上咱们的,目前咱们手里最多四十艘战船能用,跟海寇比起来,还差了些。”
“海寇本就熟识水性,海上作战更是他们的强项,若是我们不能在兵力上与之匹敌甚至碾压,恐怕很难取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了战船,海上作战就是空谈,再好的计策、再好的兵力都是白搭。
“现在从鄱建再调支援来得及吗?”萧决岭把希望寄托在了鄱建水师那里。
可薛昭却摇头,“来不及,除非推迟日期,但这恐怕会给海寇反扑的机会。”
又是一阵沉默,正在萧决岭和薛昭束手无策之时,一直跟着没说话的路晚岑开口了,“要不咱们去抢怎么样?”
萧决岭和薛昭皆是一怔,旋即齐齐看向她。
路晚岑眨眨眼,“我们没有,但敌人有啊,经过之前的交手,敌军已经伤亡不少了,他们现在是人少船多,总会有疏于防范的时候,咱们速战速决,抢到手就跑。”
“老太爷说过,出奇才能制胜。”
有理,可行,虽险但回报大,两人都不免开始考虑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路晚岑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两人的一致意见,抢!
既要出其不意,那就说干就干,薛昭立刻去点兵布局,又让人寻了十几艘小船,他要给海寇来个声东击西。
路晚岑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结果被萧决岭一把拉住。
“这么多日没见,你不想跟我说说话?”仔细算算已经有十来日了,给萧决岭想坏了,可看路晚岑的样子,好像一点都没想他。
“刚才不是说了吗?”路晚岑不解,但还是说,“我最近跟薛副将学了不少,跟在他后面捡了不少人头,真过瘾。”
“他夸我厉害呢,说我天赋极高,有朝一日能当大用。”
虽然她没什么志气,但被人夸总还是高兴的。
“哎呀不跟你说了,等我抢完回来再跟你细说。”
说完路晚岑一溜烟儿的跑了,萧决岭抓都抓不住,手僵硬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他只能孤独的喊出一句,“小心。”
这一刻,他竟不知道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天晚上,他没有离开港口,而是一直站在路晚岑他们离开的地方,宛如一个望夫石不,望妻石,吹着咸咸的海风,盼心上人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