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翰林院梅邺青
梅老太爷中午把自己要暂住明王府的消息送回了梅府,下午梅邺青就登门了,他散值还未归家,半道上就接到了管家的消息,家都没回,直接来了明王府。
幸好近来皇帝和皇子们都在为东南府海寇的事情忧心,没人关注他梅家的动向,否则他还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
说起来这是梅邺青头一回登门明王府,萧决岭出宫建府如今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为了避险,他一次都没来过。
其实萧决岭到底是他外孙,他喊自己一声外祖父,要是想往来一二也不至于真就出什么事,可也不知怎么,竟就处成了如今这尴尬的模样。
也是惭愧,或许刚开始他是为了不让萧决岭处在风口浪尖上被其他皇子针对,可后来逐渐疏远,说到底是他心怀愧疚。
他女儿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这个做外祖父的都没能将其庇佑好,让他活得那般辛苦,他哪里有脸面登门呢?
如今贸然登门,还是因为老爷子的缘故,说来也是羞愧不已。
他到的时候,萧决岭已经在大门口迎接了,见到外祖父,心里也是高兴。
梅邺青已经年逾六十,可看上去精神头很不错,想来身体无恙。
“外祖父。”萧决岭开口把人迎了进去。
梅邺青是头脑一热就登门了,现在突然就站在了明王府的地盘,还有点尴尬,嗯了一声,旋即解释自己登门的原因,“老太爷说要在你府上住几日,你外祖母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萧决岭迎着梅邺青往里走,没拆穿梅邺青的借口,其实方才他已经得到消息了,梅邺青散值就直接来了他这儿,且他外祖母这几日都在寒光寺小住还没回来呢,何来不放心一说。
“是我的错,事先没跟您和外祖母商量一番,我本想着明日抽空去拜访您和外祖母的。”萧决岭笑道。
梅邺青闻言,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你来我来都是一样的。”
他一边跟着萧决岭往里走,一边打量着明王府的装饰,越看他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怎么说萧决岭也是皇帝的儿子,当朝王爷,可这明王府的规制和陈设,哪里有一点王爷的门面?
他去过衡王府,也去过怀王府,甚至当初的襄王府,相比之下,萧决岭这明王府就显得非常寒酸,跟一个朝中二品官员的府邸一般。
梅邺青心里生出一股子无名火,难道不受宠的王爷就该这样被挤兑吗?
萧决岭不知道梅邺青心里所想,自顾自的开口,“外祖母身体还康健吗?我上回让人送去的人参也不知有没有用。”
“前儿开春,宫里赏了不少东西,里头有一柄如意,说是外头进贡的,我想着给外祖母安枕最好。”
“”
萧决岭断断续续说了不少,梅邺青越听心里越不爽,越不爽就越心疼萧决岭,“每回宫里有赏赐你都挑好的往府里送,你外祖母的库房里,都被你的好东西装满了。”
萧决岭却不以为意,笑着表示,“外祖母开心就好,就是用不上以后可以给表妹,总不会浪费了。”
“你舅舅一家均在徐州,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也就你梅程表哥三不五时的回来瞧瞧。”梅邺青说道。
“朝廷颁布了新的恩科制度,正是用人之际,舅舅在任上功绩颇丰,被调回来是迟早的事。”萧决岭说。
对此,梅邺青却是不抱什么希望,只说,“但愿如此吧,我明年就要退出翰林院了,以后的翰林院,说不准什么光景呢。”
萧决岭隐约觉得,梅邺青这是在提醒他什么,“皇帝要重用翰林院,翰林院自然是会更好。”
梅邺青自嘲一笑,“以前是屎疙瘩,现在被人一哄抢,变成了香饽饽了,左不过还是看人脸色罢了。”
梅邺青这话一出,萧决岭这才肯定,他就是在暗示自己,他也不接着装傻,直接道:“外祖父的意思我明白,我会着手去办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多谢外祖父。”
这些年萧决岭单打独斗惯了,骤然得到了来自亲情的助力,心下也是一酸。
梅邺青摇头,转头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开口:“你既已入局,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能帮你的,我自然全力以赴,你是芳仪拼命生下的孩子,身体里流着我们梅家的血。”
梅邺青不是傻子反而他非常聪明,他能在翰林院多年不是没道理的,仅凭萧决岭请他父亲登门这一点,他就断定萧决岭已然入局参与夺嫡之争。
对此他不做任何评价,他是皇子,本就有资格去争,而他梅家作为他的外家,自然舍命相随,成了,他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女儿,不成,左不过一死,都不重要。
想来父亲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毅然来了明王府。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走到了老太爷所在的绛云轩,院子里一老一少欢声笑语的场面出现在梅邺青面前,花白胡子的老头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老爷子的手时不时在那团毛茸茸里揉搓两下,眉飞色舞的同跟前吃糕点的姑娘说着什么。
吃糕点的姑娘时不时附和一声,偶尔还要露出嫌弃不信的表情,逗得老爷子笑得不停。
等他走近一瞧,才发现老爷子怀里的,竟然是一只雪白的狼崽儿。
这天晚上,明王府难得热闹,梅邺青没有回府,而是留在明王府一起用了晚膳。
席间,他们不免说起滨州海寇一事,对此,梅老太爷瘪瘪嘴,吐槽皇帝慌不择路,千挑万选选了个最不顶用的。
用梅老太爷的话来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东南府随便抓一个海将也比刘锋好上十倍不止,可皇帝偏偏派了个刘锋过去。
作为一品君侯,刘锋的话语权自然是没得说,在这样的压力下,东南府那些真正可以退敌的海将必然没有一点发挥的空间。
“以老夫的经验,刘锋此番必将节节败退,败仗吃定了。”
老太爷虽说已经隐退三十年,可怎么说他也是在战场上建立的威名,对战场的把握和了解,绝对不输现在朝中任何一员大将,因此他的话,萧决岭是认同的。
萧决岭附和的点头,搭话道:“那您认为此次派谁去才能退敌?”
老太爷夹菜的手一顿,随即看向了一直默默低头扒饭的路晚岑,“要我说,这女娃娃可以!”
路晚岑:“啊”
老太爷喜欢这个徒弟,哈哈一笑接着说,“当然这还不够,若是能重整当年的薛家水师,此战必然反败为胜。”
老太爷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梅邺青眼底闪过一抹诧色,觉得不妥,小心开口,“爹。”
路晚岑则是借着喝汤的动作掩饰着什么,她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有父亲功绩被认可的高兴,也有物是人非的悲哀。
最淡定的大概要数萧决岭,他沉默片刻,毫不避讳的开口,“外曾祖父似乎对薛家水师赞誉颇高?”
梅老太爷八十好几的人了,有什么看不透的,更不会对一个已经覆灭的家族感到忌惮,所以他格外的坦荡。
“那支水师,可谓是东弈国历史上,目前为止,最优秀最精锐的水师,老夫敢断言,除非东弈国再出一个薛运维,否则十年之内,任何一支水师不可能超越薛家水师。”
说起这个,老太爷很是惋惜,“若是当年皇帝手腕能缓和些,说不定如今这只水师还在呢。”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也都于事无补了,也不知道老皇帝会不会后悔。
散席之后,梅邺青本想跟老太爷说几句话,可老太爷仿佛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他摆摆手,道:“你有治世之才,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老爷子我现在只想好好教徒弟,别的,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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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萧决岭亲自把梅邺青送回了梅府。
两人进府才被管家告知,梅老夫人傍晚时分从寒光寺回来了。
“你外祖母时常念叨你,要不要去看看?”梅邺青问道。
大晚上的,萧决岭本不想进府叨扰,可过门不入又实在说不过去,只得点头。
梅老夫人听说萧决岭来了,忙不迭就从后院赶到了前院,见到萧决岭的那一瞬,直接老泪纵横。
“呜呜呜我的外孙啊——”
他们这些年鲜少见面,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在人多的场合,如今萧决岭骤然出现在府上,梅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着萧决岭的手臂就不愿意松手。
萧决岭跟他母亲梅芳仪长得很像,梅老夫人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不由得更加伤心。
原以为自己冷心绝情,心狠手辣,然而在面对至亲之情,萧决岭也是忍不住动容,他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模糊了起来。
他搀扶着老太太,宽慰道:“外孙不孝,这些年不曾在膝下尽孝。”
梅老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一个劲儿的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梅邺青站在一旁心下也是酸楚,但他保持着理性,一番劝说之后才让老太太止住了眼泪。
因为明日要还要上朝的原因,萧决岭没有在梅府久留,亲自把给老太太安枕的玉如意送到了老太太手里,又保证过几日一定再登门之后,他才离开了梅府。
他离开之后,梅老夫人久久未能平静,梅邺青知道自家夫人是什么性子,耐着脾气好好安慰了一番。
哭过了,梅老夫人心头终于畅快了,这时,她才想起来问怎么回事。
梅邺青没打算瞒着,把他和老太爷的打算说了。
梅老夫人虽是女子,可听着梅邺青的打算,心里是一百个支持,她擦干眼泪,赌气似的说:“岭儿也是皇子,不比那些个差哪里去,争,芳仪会在天上保佑他的。”
老夫人说完,又道:“这些年我也是受够委屈了,不管争不争都要避嫌,避来避去,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也没有照料几天,倒苦了他时时想着咱们,去争、去斗,大不了老婆子我陪着一起死。”
“大晚上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和爹都瞧着,岭儿不是个咋呼的,他有自己的路子,只是免不了辛苦。”梅邺青说。
梅老夫人,“辛苦怕什么,咱们多帮衬就是。”
梅邺青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我还是要嘱咐你,日后免不了跟那些个打交道,你要小心,也嘱咐府里的人留心,等梅桢一家回京,你也要嘱咐好他屋子里的,别坏了事。”
听到儿子可能回京的消息,梅老夫人喜出望外,“老大他们一家要调回京了?”
梅邺青摇头,“朝廷新政正在推进,用人之际,可能会调回来。”
“回来好,回来好。”梅老夫人高兴极了,“你放心,我会留心的,老大媳妇是个有分寸的,比我这老婆子看得透彻。”
“如此便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朝,朝臣们依旧对滨州战况忧心不已,接连好几天,早朝的论题都是商讨如何退敌的,可即便如此,也没商量出好办法。
老皇帝每日被朝臣吵得头疼,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吵吵嚷嚷好些天,主意一个没有,前线战况还越吵越糟。
这天早朝,朝会刚进行到一半,滨州战报就加急送回来了。
不是好消息,刘锋吃了败仗,丢了滨洲城,退守晁庆,鄱建支援的水师在东南海岸被海寇偷袭,损失惨重,暂时不能跟刘锋会合。
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民心已然不稳。
这样的战况皇帝和大臣都始料未及,老皇帝一连给刘锋下了三道圣旨,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收复滨洲城。
然后圣旨刚出皇城,战报又加急送回来了,
刘锋再败,丢了晁庆城。
一时间,不仅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军心都不稳了,从传回的消息来看,接连几次败仗让本就没有激情的东南府驻军越发心灰意冷,若在这样下去,必将不战而败。
皇帝越发暴躁,朝臣们也慌了,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提出,派皇子亲征,以安抚民心和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