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秋夕
中秋节的时候, 霜刃台所有没重要任务的暗卫都休了假，傅秋锋和容璲花了两个月断断续续出京逛了几圈，中秋前一天才从北方的避暑山庄回来, 然后一大早规规矩矩的穿着公服，从寝殿直接来了霜刃台, 结果看着三两成群的散漫暗卫，傅秋锋终于忍不住检讨自己最近是不是太享福了, 导致霜刃台完全没有紧张感。
“傅公子！”唐邈一路小跑从内台书房门前路过, 看见站在门口的傅秋锋，退了两步停下, 打招呼道, “今天休沐，您还来干什么呀, 赶紧去陪陛下啊。”
“你自己忙去吧。”傅秋锋揉揉太阳穴, 在避暑山庄连续半个多月要么站岗欣赏容璲的美貌, 要么就是批霜刃台送来的文书，也没像样的公务可做, 他深觉自己快要无聊到长蘑菇。
推开内台书房的一刻, 兰儿正在案前写字, 暗一静立在她身后，傅秋锋顿时欣慰，心说不愧是暗一，还穿着公服，态度很好, 兰儿自愿加班也很有觉悟。
他正要出言宽慰几句，让两人适当休息，兰儿就抬头朝他笑了笑。
“傅公子, 你来了正好，我就不锁门了。”兰儿起身抖了抖那张纸，然后转头催促暗一，“你怎么还穿这身，我们是去逛街采买，会吓到摊主的。”
傅秋锋咽回了想要出口的勉励，微笑道：“辛苦，那你们好好休息。”
“傅公子也是，厨房有我和厨娘做的月饼，若不嫌弃可以拿给陛下尝尝。”兰儿叠起购物清单。
暗一也冲他点了点头，简短道：“我们会带酒回来。”
傅秋锋无奈心说我又不喝酒，送礼也不知道投其所好，他向厨房的位置示意一眼，说道：“我也带回几坛好酒，放在厨房了，你们没任务的时候喝两杯无妨。”
唐邈这时候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口高兴道：“傅公子，我也能喝吗？”
“不影响公务就行。”傅秋锋叹了口气，宽容地说。
唐邈握拳一砸掌心，兴冲冲地提议：“那正好今天中秋佳节，喜迎傅公子回归霜刃台，我们晚上办个酒宴，在院子里赏月喝酒庆祝一次吧？”
“主意不错，但韦统领不在，是否要派人邀请他？”兰儿说。
“听说头儿回家去了。”唐邈摸摸下巴，“你们不是要出门吗？顺便去趟韦府问问呗。”
“这……若是登门拜访，我们也没有提前备好礼物，恐怕有失礼节。”兰儿考虑道。
“呃，也不必这么讲规矩吧。”唐邈说，“那就让暗一翻墙悄悄去，被抓到了就说密奏！”
暗一眉梢微妙地颤了一下，显然很不赞同这个假公济私的说法。
“算了，还是我和柳河去，我们跟头儿他大哥动不动就在大理寺见面，还算熟悉。”唐邈改口道，“反正我们也打算去戏园子看戏。”
柳河找唐邈找到内台书房门前，一身长衫提剑，打扮的像个斯文侠客，礼貌地对屋内众人拱手行礼：“打扰了，傅公子，兰儿姑娘，唐邈又在这咋呼什么呢？”
“我正说到你呢。”唐邈伸手拽他进来，解释了一下，“头儿说不定要在家里团圆过节，不过不喊他一声，让他以为自己被排挤了可不好。”
“韦统领心胸哪有这么狭窄。”柳河失笑，“那就咱们去吧，你再聊一会儿，就赶不上戏园子早场了。”
“走走走。”唐邈闻言赶紧撤退，“傅公子你们好好放松啊，我走了。”
傅秋锋摆摆手，摇头低声道：“霜刃台越来越没个样子。”
“哈，唐兄弟性格开朗，不也挺好，我们先告辞，晚上再回来和大家吃团圆饭。”兰儿微微福身，和暗一出门。
傅秋锋在安静下来的书房坐了一会儿，实在闲不住，还是起身到书架前挨个格子翻看卷宗。
唐邈柳河已经先一步离开，暗一要回房去换衣裳，兰儿跟他走了一段，忽然想起来道：“对了，我之前整理陛下赏赐的衣料，觉得有一匹纹样颇适合你，闲暇时就自作主张缝了一件大氅。”
暗一停下脚步，有些诧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来试试？”兰儿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不过我是目测的身长，若是不合适，我再改改。”
暗一沉默着跟上兰儿，在她房间正厅等候，等兰儿拿出那件大氅时，饶是他一向不讲究这些，此时也涌起点抗拒来。
兰儿展开那件青色大氅，暗纹很是精致，袖口衣缘又亲手绣了峥嵘松柏，只是比起暗卫，这衣裳气质更像书香门第的少爷。
暗一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适合吗？”
“不适合吗？”兰儿笑眯眯的反问。
“颜色太扎眼了。”暗一从专业角度拒绝道。
“又不是让你盯梢潜伏时穿。”兰儿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塞给他，“我们去买完东西，你再陪我见一个朋友，他可是富商家的阔少，若是见我们穿的不好，会以为我受了委屈平白担忧的。”
暗一只好抱着大氅：“真是朋友？”
“是啊，我有很多朋友。”兰儿实话实说。
暗一不善言辞交际，但不代表抓不住重点，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兰儿扎心的机会，就挑刺道：“那你在文芳院时你的阔少朋友怎么不担忧。”
想不到兰儿不怒反笑：“我们是去年约好今年中秋见面的，他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都有不少相识，一年到头都在脚不沾地的喝酒吃饭，携友同游，哪里知道我的消息呢。”
暗一又沉默下来，似乎说完这一句已经消耗掉了一个月的主动精神。
“朋友不一定是知交，也不需要时刻绑在身边，只要相处时不感到负担，愉快就好，平时天涯路远，便希望彼此平安罢。”兰儿轻松地说，“我送你这件可能不喜欢的衣裳，会让你感到负担吗？”
“……衣裳而已，无妨。”暗一说道。
“果然，那我们也是朋友。”兰儿伸手请他出去，“这是友人的拜托，快去换上。”
暗一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白色深衣打底，别扭地换好之后，才深感自己好像又中了兰儿的圈套。
他尽职尽责的跟在兰儿身后充当护卫，提着个包袱，被兰儿头上的步摇晃的眼花，兰儿回了下头，侧身让开半步，示意他往前些站。
“穿扎眼的衣服走在屋檐阴影以外的地方，也没那么难受吧。”兰儿递给他一包蜜饯，“如果真的不适应，那我们也可以先回去。”
暗一接过纸包，想了想：“不去吃饭吗？”
“去。”兰儿当即答应，“你喜欢什么菜？酒楼和霜刃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暗一又陷入沉默，兰儿抬手一挥招呼他：“那就多点几盘，等我们去吃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暗一不知道这种情况下除了多谢还能说什么，跟着兰儿来到一家酒楼前，等兰儿点齐了菜，他才想到一个别样的答复。
他面无表情地拿出银子搁在桌上，僵硬道：“我请。”
“你还会带钱啊。”兰儿拿起筷子的手微妙地顿了一下，心道暗一出来逛街居然也挺有正常的常识。
暗一：“……”
“哈。”兰儿掩口轻笑，“抱歉抱歉，那这次你请，下次换我？”
暗一估计不了下次是什么时候，他代入了一下兰儿的朋友理论，觉得只要有时间，那出来吃个饭好像也不是什么负担。
“好。”暗一沉闷地答应了，“下次……再说。”
唐邈和柳河黄昏时到了韦府，告诉韦渊霜刃台要办酒宴，韦府一大家子人正要吃晚饭，两人也顺便坐下蹭了一顿。
韦渊这顿饭吃的心情沉重，但他不常回家，如果中秋也走，恐怕韦岳再见到他少不了一顿唠叨。
众人正吃着，仆人急匆匆的前来通传，说陵阳王前来道贺。
韦家主母赶紧带人动身去迎，韦渊在桌上看了唐邈一眼，起身道：“别吃了，现在就回霜刃台！”
唐邈赶紧放下筷子跟着站起来，嘴快道：“没准儿陵阳王殿下就是来找您的，您现在跑有点晚了吧。”
韦渊一阵头疼，果然他才踏出房门，容翊爽朗的声音就远远传来：“韦统领！本王知道你在家，送你两坛酒，有空再一起喝。”
韦渊心道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动辄就一起喝酒一样，他硬着头皮在门口拱手行礼：“微臣参见陵阳王殿下。”
“行了，大过节的，不必多礼。”容翊自己一个人提着两坛酒，伸手扶他起来。
“多谢殿下。”韦渊接过酒坛交给下人，问候道，“太妃最近可好？”
“挺好的。”容翊说，“本王正要回府，路过你这里，霜刃台不忙吗？顺路一起走啊。”
韦渊无声叹息，与其听一家子人嘘寒问暖介绍别家小姐，还不如跟容翊走上一路自在。
“公务繁忙，我先回宫了。”韦渊顺势跟韦岳告别，抬腿就走。
“……臭小子。”韦岳目送容翊和韦渊的背影消失在府外街上，摇摇头无奈，“谁不知道霜刃台今天休假。”
中秋夜晚的灯火在京城连成一片星河，小姐公子们都纷纷出来游园幽会，乘船赏月，猜灯谜赏花灯的地方格外热闹，傅秋锋在霜刃台看了一天卷宗，晚上也被容璲拽了出去，两人带着面具，肆无忌惮的混在人群里。
“少爷。”傅秋锋改了称呼挤在他身边，同时留意着周围，“咱们走了半个时辰了，您不饿吗？”
“那就再走着回去吧。”容璲拎着盏浅金色的灯笼，借着人多堂而皇之的挽住傅秋锋的胳膊，“要是吃了晚饭，到霜刃台就只能喝酒了。”
“宫里的宴会您全程不露面，真的好吗？”傅秋锋无奈小声道，“连后宫都没什么能出来主持的妃子。”
“管他们作甚，没朕在场，自己喝酒不更自在，要什么主持。”容璲无所谓地说，两人从人群里钻出来，在碧空湖岸边喘了口气，容璲放慢了脚步，拽着傅秋锋道，“等以后朕下旨遣散后宫，反正都是清白女子，封她们诰命夫人，以后有两情相悦的对象朕可以直接赐婚。”
傅秋锋吓了一跳：“陛下，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被遣散出宫的小姐若是受人非议，岂不是无辜受臣连累？”
“那让她们一辈子待在宫里，心怀希望互相攻讦争宠不也可怜？先帝最年轻的妃子现在才十七岁。”容璲反问，“总之这件事从长计议吧，今天不谈这些。”
傅秋锋心情复杂之余有些感动，两人散步回了霜刃台，摆上酒菜的长桌已经架到了院里，天空月明星稀，如水的银光洒了一地。
听闻容璲要来，众人都在等着，还没人敢先上桌，傅秋锋去洗了手，回来时才发现一个坚持不出门的人也在。
林铮开了一坛酒，不客气地招呼众人都坐：“都是自己人，大家自便啊。”
容璲在林铮对面落座，接了林铮递来的酒杯，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老夫长了腿，怎么不能来？”林铮理所当然地说。
“前辈，从竹韵阁到这来辛苦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傅秋锋坐在容璲旁边，笑着举杯示意。
林铮笑逐颜开，和他碰了下杯：“前两天收到上官丫头的密信，醴国已经平定，老夫今天来告个别，准备去找上官丫头了。”
容璲也收到了上官雩的信，还附带了迟来的贺礼，上官雩有意请林铮前去，他倒没想到林铮会答应。
“那么远，你确定？”容璲将信将疑，“带几个人？”
“当然是我自己去，我的武功你还不放心？”林铮说道，“待两三个月吧，顺便弄一批药材回来。”
容璲听他这么说更不放心，提醒道：“上次是谁连个易容都没认出来，结果被人捅了两刀。”
林铮一拍桌子，恼羞成怒：“老夫为了给你研究解药没睡好，你还敢嘲讽老夫！”
“好好好，朕的错。”容璲举杯赔不是，“总之你自己小心。”
林铮勉强满意，三人闲聊几句，举杯互相碰了一下，旁边几桌的暗卫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喝酒聊天，傅秋锋最后也倒了杯酒，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望了望周围，无声地低头轻笑，暗自想着，他确实已经得到了一个家。
“傅公子，明年中秋，把宴席设在沧沂山吧。”容璲抬头望着明月，闲闲说道。
傅秋锋偏头看他：“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最后一篇没写完的变小梗大眼仔上放，再不标完结不赶趟了，小天使们有缘再见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