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怎么在这儿

    今年聊城的夏天来得真早，离6月还有几天，整座城已经像个大蒸笼。不到7点，太阳却已经开始发光发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路旁的树木静静地矗立着。

    一个女孩在人行道上疾跑着，她背着沉重的书包，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不时地抬起手臂擦拭着面颊上的汗珠。另一只手拿着个包子，不停地往嘴里送。

    她实在是太瘦了，胳膊上没有一两肉，怕是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唯一让人觉得特别的就是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细碎的光。让过分瘦弱的她看起来多了些朝气。

    女孩跑的很快，可还是没有逃过迟到的命运。“叔叔，开下门！”一个保安闻声从门卫室走了出来，“又是你，徐芊芊，你……”保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唉，快进来吧。”女孩嘴里说着“谢谢叔叔！”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时，何老师早已端坐在讲台上，看到她后只简单地说了一声：“进！”想必对她迟到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她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离她较近的几个同学纷纷抬起手，装模做样地扇动着空气，似乎在努力驱赶某种肮脏的东西。

    徐芊芊在聊城高中读高三。她所在的一班是最好的一个班，最后半个月，同学们本该铆足劲埋头复习不问世事的，可徐芊芊一出现，就让他们破了例。

    同学们的动作其实不大，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手势好像都充满了嫌弃与鄙夷，让人如芒在背。

    徐芊芊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但看到同学们这样做，还是有点受伤。

    下课了，徐芊芊待在座位上没动。后面传来同学压低的说话声，“‘灰姑娘’学习好就是有特权啊，你说大家谁迟到不得被老何骂一通，说不定还要罚站。”另一个同学接话道：“谁说不是呢，而且你瞅她那一身打扮，校服都看不出颜色了。天天浑身上下不是一股子包子味油腻的饭菜味就是呛死人的烟酒味，坐她后面也真是倒了霉了……”

    徐芊芊的眼眸动了动，缓缓地低下头，那一刻她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聊城高中有个女孩，又穷又臭，学习倒是不错，她就是徐芊芊，绰号“灰姑娘”。徐芊芊也知道自己浑身总是散发着让人不喜欢的味道，尤其是在这个温度逐渐上升的季节。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要活着啊。

    放学的时候，徐芊芊拿起书包，飞快的跑出教室。

    “芊芊，明天再过来早点。”表姑看了看徐芊芊大声说道。

    “好。”餐馆里已经坐满了客人。

    她早上在一个早餐店里干小时工，一个小时老板给15块钱，还包她一顿早饭。中午去表姑在学校附近开的一家小饭馆里帮忙。虽然不给工资，但可以省下一顿午饭钱。

    其实小时候徐芊芊家里条件还可以，她还记得家门口小院子里，有两棵海棠树，爸爸经常陪她在树下玩，妈妈有时候是在做饭，有时候在做家务，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直到上初中前。

    刚上初中第一天，她爸爸还特意带着她跑到照相馆里拍照，照片里的小姑娘，瓜子脸，大眼睛，朝气蓬勃，活泼可爱。

    好景不长，爸爸就生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耗了两三年，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就连亲戚朋友都被她家借个遍。可是徐父的病仍然不见好。刚考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她妈抛下她们跟人私奔了。

    她妈刚走的时候，爸爸还正常。有时拖着病体也要到处干些零工，除了给自己买药，还能留一点给徐芊芊。

    没多久，这个男人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病永远治不好，而那些债务也还不完，他整日里抽烟喝酒发脾气砸东西……就连睡梦里还在骂骂咧咧。

    零工更不可能去打了，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能活着都得感谢上苍。那一年开始，徐芊芊便接了爸爸的班，挣钱养家。从此，围绕着女孩的便都是生活的苦难。

    徐芊芊踏入家门时，指针已经快要指向 10 点。她按下开关：“爸……”话音未落，便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回应声。循着声，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又喝醉了。徐芊芊吃力地拉着男人想往那个小破沙发上面移。但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成功，再一次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后，她便累得直喘粗气。于是她便不再为难自己，回屋拿了床被子给男人垫在身旁。

    第二天徐芊芊依旧起了个大早。虽然生活很辛苦，但在学校的日子，她却很开心。她们聊城高中是聊城最好的高中。学校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学习特别好的学生，另外一小部分，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二世祖，这个不提也罢。

    “喂，徐芊芊，给你商量个事。”

    徐芊芊看着前座扭过头给她说话的男生，二世祖之一。他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一双黑亮的眼睛此时正看着徐芊芊。

    今天早上刚排了新座位，她跟这位同学以前也没说过话。大家都挺嫌弃徐芊芊，她和大多同学都没有说过话。这时有人主动给她说话，她有点受宠若惊，回答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什么事？”

    “咱们的高中生涯还有，”他扭过头看了下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12天，你就当为了大家以后想起你时有点好印象，把自己收拾体面点，ok？给大家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徐芊芊尴尬的红了脸。

    “柯宇，你别为难她了，咱们学校谁不知道她家穷的叮当响，连学费都靠学校补助呢！她每天的饭，都是自己去赚。你这样说，可是不想让人吃饭了？”说话的女孩一张漂亮的鹅蛋脸，语气温柔，可说出的话却锋利无比。

    “玥颖，”那男生看着后面离自己不远的漂亮女孩，笑着说，“我可没为难她，毕竟她影响了大家啊！”白柯宇挑了挑眉，把头转了回去。

    大家闹哄哄的笑作了一团。

    徐芊芊觉得有些难堪，沉默下来。今天表姑有事，小餐馆歇业了，她中午要去哪儿呢？这一身味道，在教室里待着，会影响同学们午休的吧……

    吃过午饭，同学们零零散散的往教室走。马上高考，大家都绷着一根弦。徐芊芊拿着书包往操场的角落走去。天气那么热，那应该没人。

    找了一片阴凉地，她拿出一张试卷，把书包临时充当坐垫坐了下来。今天不用干活，正好静下心来刷刷题。徐芊芊，加油！考出去，离开这里。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认真的刷着题，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尽管她身处树荫之下，但仍止不住汗水涔涔而下。但这些没影响到她，徐芊芊完全沉浸在题目里，直到被一声质问打断。\"你怎么在这儿”

    徐芊芊猛然回神，抬头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