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他喃喃道:“昭昭,我好难受,我快死了。”
晚膳时,顾枫罕见的没有要她陪伴,李昭昭很好奇,这个平时粘她粘得跟粘豆包的男人有丝不对劲。
她悄摸着偷窥他,书房里,他侧影她最为熟悉,身影晃动,他似饮下一碗汤药。
随后周全叮嘱宫人,“殿下喝了药,难受,你们谁都别进去,别打扰,不然摘掉你们脑袋!”
宫人们吓得连连点头。
既然难受,不更需要人伺候吗,怎么倒把自己关起来?
李昭昭不解,总觉得顾枫身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她眼前好像隔着一层纱,迷蒙住双眼,就差一点,差一点,只要掀开这层纱,就能看清了。
窗外的雨下大了,稀里哗啦的,殿前的玲朵花被雨滴捶打得频频“点头”。
淡紫色花瓣落了一地。
她双手撑腮,目光放在远处,有些呆呆的。
顾枫透过窗棱,视线范围内,瘦弱的她乖乖趴在窗前看雨,他稍加安心,紧接着体内那股似火烧似冰寒交杂的痛楚又如约而至。
还得继续承受一阵喝这个药的副作用。
他害怕她闻到杏仁味儿后会想起两人在窥珠楼不愉快的初次相遇。
没有那些糟糕的往事,没有安子堂那个碍手碍脚的,他和她相处得几多融洽和开心啊
顾枫难受得卷缩在地,嘴角却是笑着的,只要再熬一段时间,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会顺利登基。
他会与她顺利成婚。
她会顺利生下他们的孩子。
那时,就算孩子若遗传到那股味道,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可这次药力发散怎么那么厉害,他快撑不住了,额头冷汗直冒,骨头缝里都是痛楚,好比有人拿着刮骨刀正一遍一遍狠刮他头骨、胸骨、胫骨。
身上没有一寸肌肤不灼烧,没有一块肌肉不刺痛,没有一根骨头不钝痛。
“啊”他实在忍不住闷哼出声,接触空气的皮肤好像马上就会被腐蚀,也能清楚感受到全身血管一会膨胀一会收缩。
难以言喻的痛苦跟海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顾枫狼狈的在地上爬着,手脚使不出力,慢腾腾的爬到一个很窄的缝隙中。
就像敦敦一听到打雷下雨,总喜欢躲在犄角旮旯,肥硕屁股非得卡在狭窄空间里才有安全感。
只露出个狗头,“嘤嘤”叫唤着。
每当这时,他就会抱住它小小狗脑袋,轻轻安抚着,“敦敦乖、敦敦是小小男子汉,不怕的。”
眼下,他跟狗一样胆小脆弱无助,可谁来给他安抚和拥抱呢。
此刻,这副皮囊带来的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早无法思考,只想以头抢地,眼泪鼻涕双管齐下。
平日里的矜贵优雅荡然无存。
正当顾枫快被折磨得失智时,一双清凉柔软的手拂过他的脸,熟悉又关切的嗓音响起,“殿下,你怎么了?”
是李昭昭。
她难以置信看到这样的他,那么高大的身躯非得蜷缩着往缝隙里钻,只得拽他出来。
李昭昭抱住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手掌在他肩头轻拍,安抚瑟瑟发抖的他。
顾枫闻到她身上如兰气息,宛如渴死之人饮下甘泉,他慌里慌张跟个八爪鱼一样,扑上来狠狠抱住她。
力道大的要把她嵌入他四肢百骸。
他喃喃道:“昭昭,我好难受,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你还好好的呢,你可能是生病了,殿下,我替你传太医好吗?”
说着,李昭昭欲推开他,想找人来帮忙,谁知顾枫跟发了疯一样,死死扣住她,手臂青筋爆起,像蟒蛇一样缠住她,不住收紧,再收紧,绝不允许她离开。
“殿下,殿下,你别这样,我快不能呼吸了。”李昭昭双手无力抓着他背脊,胸腔里的空气因他太过大力而全部挤出。
顾枫如溺水之人,已陷入无意识,鼻间闻着她的气息,贪婪吸着,让他安心的气息,怎么可能放手。
他闭着眼,挺直鼻梁在她颈间用力嗅着,她柔软身体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外面的雨声大得不得了,李昭昭拿他没办法,根本甩不掉,推也推不开,只好任他死命抱着。
眼见着他一会埋在她锁骨处,一会又拱在她胸口,一会又在她小腹上蹭来蹭去。
她身上哪哪都动不了,被他扒拉着,两人以各种姿势纠缠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雨势渐小,偶尔几颗大的雨滴砸在窗台上溅起小小水花。
雨滴缓中带急一滴一滴滑落在地。
顾枫发际线积攒着濡湿的汗水,饱满晶莹,滑过脸颊,下颌,滴入她的衣襟中。
他缓缓地醒了,药力已散,那极致的痛楚也渐渐淡去。
眼皮睁开,入眼就是她疲惫卷困的小脸,轻皱着眉,靠在墙边,双手揽着他肩头。
他就跟孩童一样,缩在她怀中。
日出的光亮洒在两人上半身,照得她雪肤吹弹可破,但当下,白嫩皮肤上都是他的指印和抓痕,这么狠厉的力道。
他却是一点都记不起了。
李昭昭仍在睡梦中,可能一夜都没睡踏实,小嘴微微张着,细听,还轻声打呼。
这样静谧安宁的时刻,美好得不像真的。
清晨正是万象更新时,室中寂寂无声。
顾枫仰头,同时指尖触摸着她嘟嘟脸颊,温温热热的,再往上是小巧精致鼻头,略有些硬,往上,是浓密得像小扇子的睫毛。
最后是毛茸茸的眉毛。
她没使用宫中女子常用的螺子黛,因为本身眉毛贴着眉骨很有型了。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她微微打着鼾,可爱得像一只小羊羔。
药力散了,顾枫恢复力气,毕竟是男人,他打横抱起她,轻而易举,随后小心翼翼放她到床榻上。
她睡得熟,由他摆好小脑袋,摆好小手,最后规矩的躺得平平的。
任夜晚的风雨交加,天亮了,看见她,受的那些罪,也都化为风,统统作罢了。
顾枫笑得很轻,眉眼戾气尽散,好像化身大狗,蹲在床榻边上,咧着嘴,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就等主人醒来,摸摸他的狗头,道一声,“真乖。”
无意间,他发现她的裙角湿漉漉的,黑黢黢的,好像去过一个很肮脏的地方。
顾枫眉头拧起来,片刻后,他轻手轻脚从室内退出来,召来周全问话,“昨夜,她去了哪?”
周全纳闷,“昨夜安侍读不是和您呆了一晚吗,现在不也正躺里面吗?”
“真的吗?”他眉目一沉。
“是的呀,之前趴在窗台那看雨,后来非得溜进来找您,奴才发现时,见主子您抱着她不撒手,自然退了出去。”
周全回答得毕恭毕敬,滴水不漏。
顾枫垂下眼皮没说话,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这时,有宫人来报,黎大人求见,顾枫衣袖一拂,干脆道:“宣。”
正在帐中沉睡的李昭昭缓缓睁开眼,她根本没睡踏实,但确实很疲惫,身子一动不动,侧着耳朵偷听顾枫和黎黎的对话。
“殿下,凌飞峦正赶往青芽山,并让属下在琥京城散播陛下已大好苏醒的消息。”
“他一人吗?越莲光他们呢?”
“是他一人,属下探过他口风,他却说合适时机,这些人自会出现。”
顾枫好似沉吟一阵,又问:“依你看,他为何要让散播父皇转醒的消息?”
黎黎音色沉稳,“属下认为,他想引您上青芽山。”
“为何要引孤上青芽山?”
“估计可能您不放心陛下醒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二殿下。”
没人说话了,随后顾枫轻哼一声,笑了起来,“黎黎啊黎黎,他没跟你说实话呢,还是你没跟孤说实话。”
黎黎声线一抖:“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顾枫陡然光火,“孤才不在乎父皇醒来是哪个儿子在旁尽孝,孤在乎的是,凌飞峦带着那个大扈小皇帝越莲光替安子堂澄清他的叛国罪!孤在乎的是托尔木那个在琥京城的假儿子曝光!孤在乎的是父皇知道熊兵染和房琴玄都是被孤所杀!”
李昭昭听得真切,浑身一僵,原来安子堂的不是叛贼吗?
传言投诚的托尔木和他的儿子塔尔木,住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四合院,居然还有假儿子?
至于熊兵染和房琴玄,大琥编年史里都记载着他们死于大扈流民乱战中。
竟然背后都是四殿下在捣鬼?
她后脑勺一阵剧痛,紧皱眉头,似乎脑袋里不再是空白一片,好像看见了一片密林,看见数不胜数的箭雨,这些画面时不时在脑海里一闪。
没一会儿,又传来瓷器落地的响动,李昭昭压下不适,继续听着那边的动静。
好像黎黎脖子被掐住了,只听得顾枫仍咄咄逼人,“这些事,凌飞峦跟你提过吗?”
“没没有。”黎黎艰难回话着。
“因为他都不再信任你了。”顾枫稍顿,狠绝道:“出卖过主子的人,不如一条狗。”
“唔”黎黎快无法呼吸了,死命扣着掐着自己脖颈那只手。
顾枫霍地放开她,她重重摔倒在地,摸着脖子,咳嗽起来。
“凌飞峦已放弃你,你带来的消息真假不明,回去塞高枕头好好想想还能为孤做些什么。不然就等四十日后暴毙而亡罢了。”
随后黎黎凄清的乞求道:“殿下~”
李昭昭陷入迷茫中,昨晚的顾枫那么脆弱可怜,痛苦得双眼失焦,死死抱着她,仿佛只有抱着她,他才能汲取活命的空气。
某一瞬间,她的心抽动得渐渐变软,悲中乍喜。
或许,下半生都可以依恋他。
但他对待黎黎如此冷漠,只因她再无用处,弃之敝履的冷血模样,和昨晚判若两人。
这样痴迷癫狂又冷血无情的特质,居然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
至于黎黎,李昭昭颇为同情她,但自己的脚却因她一辈子无法跑动,不得不说,这也不是能轻易一笔勾销的事。
她摊开手里那枚药丸,若不给她,四十日后,黎黎必死无疑。
但既然她与顾枫关系密切,也许可以借此从她嘴里问出她更多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