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别来无恙啊,安夫人。
安子堂仍端坐着,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扬起脸,压着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萧如因双手插着前胸,眼一眯,暗暗叹道她这个表哥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又觑李昭昭一眼,她雀跃起来,猛拍他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啊!”
那语气就跟“走,今儿喝酒去!”,过于干脆和潇洒,也许她根本没当回事,但萧如因可了解这个表哥,只要他认定的人或事,稍有苗头,就会死死咬住不放。
假成亲,也许之后有人会耍赖哦,耍着耍着,就真成亲了。
只有郑元松还清醒着,提醒,“两位,你们一个是通缉犯,一个已经为国牺牲了,若是偷偷成亲,那小皇帝也不知道,若是大张旗鼓,要不了几日大琥的追兵就到了。”
啧,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李昭昭怔了,她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可安子堂却站起来了,毫无纠结,“反正我们的行踪也瞒不了多久,顾枫怎会罢休。”
他眸有深意,“说不定他已经来了。”
安子堂和顾枫虽是死对头,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较量从没停止过,但古语有云,越是宿敌,越是互相了解。
既然他能下这样的猜测,很可能顾枫早就闻着他们的味儿了,郑元松和萧如因对视一眼,面色沉重起来。
但安子堂带着浅笑,还开起了玩笑,“谁说通缉犯不可以成亲,我就做第一个成亲的通缉犯。”
说话间,他一把搂住她肩头,侧脸垂眸望她,眉眼尽是温柔,“既然安昭儿已为国牺牲,正好,就恢复你原本的身份,李昭昭——嫁给安子堂。”
她个子刚超过他肩头,被他这么搂住,整个人都罩在他身影之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那么认真,反而让她想打起退堂鼓,暗暗想着,他好像是来真的。
安子堂捏紧她肩头,深邃眉眼凝视她,“有的话说出去了,你休想收回。”
李昭昭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大扈小皇帝名曰越莲光·宗吉太阿扎,在大扈语中代表着正直的勇士,可他的名声和正直的勇士没什么关系。
他只爱世间的美,不仅仅限于美人,风景、珠宝、木雕艺品、绣品、瓷器、一朵花、一片云,都在他品评范围内。
美人动起来活色生香,自是不可辜负。
大扈百姓生活得凄苦寒冷,他不是看不到,而是没办法,他们大扈祖上留下一本古书,写明找到雪山神女后,国运就会昌隆起来。
可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这个雪山神女是什么模样,何时会出现,可既然有这么个指导,不如就先找着,找寻过程中,喜欢的美人收入囊中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昨日他“敲定”了一个美人,已经定好三日后,由美人相公乘小艇送到船上来,可总觉得不满足,今日他又坐船游湖,正神思飘忽,忽的听见一阵吵闹丝竹声。
“墨托,怎么回事?”
那位叫墨托小个子笑道,“前几日那卖酒娘子您还记得吗,今日成亲了,开了几桌宴席,请街坊喝酒呢!”
那位容姿绝艳,气质又纯如落雪的女子?
成亲了?!
越莲光一脸兴奋,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张望。
此刻身着墨紫色嫁衣的李昭昭正与安子堂给街坊朋友们倒酒,他们遵循着大扈婚俗,没有迎亲,只着盛装,亲自分食酒水,作为婚礼的一个环节。
小小酒肆热闹非凡,萧如因和郑元松结识的一些大扈人也前来捧场。
一片萧条之地的大扈,偏安一隅这么热烈幸福,引得不少人围观,加之可以有免费流水宴吃,很多穷苦人家也过来寻一碗饱饭。
郑元松和萧如因一边忙着招呼,一边也在偷偷留意船上动向。
倒是安子堂,非常入戏,见了谁都笑意盈盈,一口一个“招呼不周”,好像完全忘了正事。
李昭昭悄悄拉他衣袖,“动静这么大,万一那小皇帝不上套,反而吸引大琥追兵,我们可得抓紧跑路,差不多得了。”
他却牵起她的手,答非所问,“娘子你说什么,若我给大伙再敬一杯酒,你就亲我一口?”
此话一出,众人调笑着起哄!
李昭昭干巴巴笑着,掐他,压低声音,“我什么时候说的,你少来。”
安子堂装作没听到,高举酒杯,“诸位,多谢赏脸来喝我和昭昭的喜酒,在下再敬一杯!”说罢,一饮而尽,俊朗面容通红一片。
“亲一口!亲一口!亲一口!”大家伙叫嚷起来。
郑元松和萧如因抱着酒坛,也忍不住偷笑。
李昭昭被他固在怀中,死劲掐他,却发现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掐。
在周围热烘烘的吵闹声中,他酒气萦绕着她,眼尾泛红,似醉非醉的凝视她,“娘子,我们给大伙香一个。”
话落,大力“啵”了一嘴在她柔嫩脸颊上。
人群里爆发欢呼和嬉笑。
也许这样的氛围太过美好,李昭昭也分不清戏里戏外了,某一刹那,她似乎觉得就这么生活下去也挺好。
无奈又含羞笑着躲在他怀中。
酒肆这边的热闹自是让越莲光看得真切,尤其是李昭昭那张红润羞涩的脸庞,他眸中欲火似要燃烧,招来墨托吩咐一番。
当晚,人群散了,新郎新娘刚送走宾客,就收到那个小个子坐小艇送来的两盘物品。
一盘中放着数十块金锭,一盘中放了一把银刀。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但这种抢人老婆的龌龊事,话也不方便说太直白,只能说点暗话了。
萧如因和李昭昭两对眼睛眨了又眨,没明白,倒是安子堂和郑元松两个男人一下子就清楚了,一脸了然,萧如因见状,问,“他这是几个意思?”
郑元松笑笑,指着那盘金锭,“这是让我们选,是选卖妻求荣。”
安子堂接过话头,拿起那把银刀,“还是选银刀子进,红刀子出。”
李昭昭叉腰摇头,“这小皇帝小小年纪不学好,尽不干人事。”
只,干,人,妻。
这四个字,安子堂差点脱口而出,可立马意识到太过粗俗,不能让她听了去,面色有些讪讪的。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看来,其实我们的计划已成功一半了,明日上船后,我们继续按原计划行事。”
说到这,他转身面向她,拿出一包药粉,“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若出了意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千万别硬扛,这是特质黄姜粉,能暂时让敌人昏厥,注意风向,别把自己给药晕了。”
李昭昭点头,慎重接过,放入袖中。
第二日傍晚,准时出现一条小艇来接他们。安子堂扶李昭昭上了艇,扭头与萧如因夫妇交换了下眼色,迎着紫色的晚霞,朝大船驶去。
而在此刻的琥京城中,凌飞峦于一个赌档中发现一个赌客,这个赌客正因为出千,而被按在赌桌上,被压制的右手手掌有六根指头,第六根上戴着一个琥珀尾戒。
赌档打手摘下尾戒,正欲举刀砍下他第六根手指。
眼看刀就要落下,一道雪亮刀光垫了过来,“铿”一声,打手手臂一麻,刀被打落在地。
有见识的人惊呼那道雪亮来源,“魄魂刀!”
凌飞峦飞扬一笑,并不多话,扔下一袋钱,夺过尾戒,拎起那个赌客就走,其余打手提步要追,他横刀向前,“既识刀,还敢上前,嫌命长了?”
众人止步,面面相觑,向后退去。
行走江湖多年,收拾几个小喽啰,甚至都不必动武,凌飞峦面色如水,将人带走。
那人如丧考批,被他拉到街边一角,凌飞峦不客气道,“塔尔木,你好歹也是托尔木的儿子,沦落到去赌档出千,也太逊了。”
塔尔木无力靠墙,沮丧道,“你又是谁,怎知我身份,我要钱没有,这烂命你拿去便是。”
凌飞峦怎么也想不到,他日找夜找的关键人物居然会无人看管,就这么流连于大琥的三教九流之处。
所谓大隐隐于市,怪不得这么难找。
他蹙着眉头,直接发问,“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住我是来帮你的。为何安子堂会放了你?”
听到安子堂三个字,塔尔木一怔,随即警惕的打量起凌飞峦,“你为何不去问他?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着一个酒馆走去。
凌飞峦背着刀,跟着他。
他不急于一时问到答案,因为余光中,他发现还有两个人都跟在他们身后,而且这两人,是分属两路人马。
当落日完全坠下时,李昭昭和安子堂上了船,被安置在一个铺满绫罗的船舱,极尽奢侈,与其说是船舱,不如说是床榻上架了几块木板。
舱内正中央只有两个蒲团供人落座。无奈下,李昭昭只得跪坐在上。
她总觉得不对劲,“万一等会那小皇帝驱赶你下船怎么办?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
安子堂一边敲打船仓侧壁,检查是否有机关,一边沉稳道,“不会,他既要我上船,自有作用。”
“什么作用?”
安子堂不知该怎么说,待会那小皇帝要求他们上演活春宫也不是不可能。
他办案经验丰富,太清楚这类人的独特癖好,可李昭昭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正犹豫着该怎么跟她“逢场作戏”,李昭昭打量着密闭空间,想起什么,略娇嗔,“你还没跟我交代清楚,你是怎么养成睡衣柜的习惯的?”
安子堂身形一顿,他不想骗她,但才和她“成亲”,难道就告诉她,其实他幼时被父亲订了一个娃娃亲,因为这个事,才造成他睡衣柜的习惯的。
他正要转身说点什么,忽然间整个船舱烛火灭了,李昭昭纳闷,“怎么回事,好黑。”
不好,安子堂心下一紧,以最快速度去拉住她,可手只搂住空气,她不见了!
他止不住的慌乱,“昭昭?!”
李昭昭还没回过神来,顿觉身子向下坠,接着顺着一个暗道往下滑,很快整个人被送到另外一个黑黢黢的地方。
没一会,停了下来,伸手去摸周围状况,触手也是顶好的丝绸和软被。
她压住发抖声音,“安子堂!你听得见吗?这是哪?!”
又安静了一阵,片刻后,一个骄矜的男人嗓音响起,“美人,虽然你才成婚,但今夜给你换个新郎,如何?”
这什么意思?!
“你是谁?你是越莲光吗?这个新郎是你吗?”李昭昭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耳朵也留意着动静,可四周静悄悄的,连海浪声都听不见。
“出来啊,孬种。我相公呢?”
她毫不客气。
那嗓音笑了起来,“泼辣美人,真有意思,我很期待等会你的表现。放心,你的相公,我也准备了一个美人给他。”
什么玩意?李昭昭如遭雷击。
这人笑意加深,“夫妻互换,是我最爱看的。你们谁表现得好,我就加入哪一边,怎么样?”
“死变态!”
“哈哈,享受别人的相公吧,会让你上瘾的。”
那声音刚落,烛火瞬间亮起,李昭昭眼睛被刺得一眯,不自觉用手去挡,透过手指缝隙,出现了一个她绝不想看见的人。
“顾枫,居然是你?”她满脸讶异。
顾枫眸光如豹,死死咬住她,一字一顿,“别来无恙啊,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