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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从顾枫口里说出“不忍心”三个字,安子堂听着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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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交叉纵横的红缎上挂着个个样式各异的花灯,五彩斑斓,今年还有个创新,每盏花灯下面吊了香包。

    整条街,目之所及,悬灯结彩,鼻息之间,皆是香气萦绕,人声鼎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欢喜着,祝福着,摩肩擦踵。

    哪怕天气寒冷,百姓们的热情也融化了冬日寒霜,今夜气氛,宛如油泼辣子,躁动得欻欻作响。

    安子堂推着李昭昭早就离开了糖画儿摊档,至于李昭昭最后有没有转到“猪”呢,只有他们两人知了。

    顾枫仍坐在饭馆内,只有周全在身侧伺候,与外边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饭菜已冷得油都凝结了,顾枫却起了筷,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随即眉头立刻紧皱,太酸太辣,不合他口味。

    周全劝道,“殿下,你为何非要吃这不合胃口的冷菜,让奴才去给你传些热乎的吧。”

    顾枫仍自顾自吃着,菜逐渐减少,筷子速度倒加快了,没一会儿,几乎都光盘了。

    他额头吃出一层微汗,终于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淡然道,“勉强吃吃,也不是不能下咽。”

    周全不明白他为何非要自讨苦吃。

    下一瞬,他喝下一杯金雕烈酒,一路从喉咙烧至胃,眉宇间寒霜与体内燥热互相压制,容色狠戾,站起身,“明日请逸冰县主来宫中一聚。”

    逸冰县主就是熊兵染的独生女儿。

    周全暗自叹息,看来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应下。

    凌府中,凌飞峦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的刀鞘,头痛扶住额头,暗骂自己实在太冲动,虽然家财万贯,但他并不是爱乱挥霍之人。

    母亲从小就告诫他,财运就是你强它弱,你若不能掌控金银来去,则会被它控制,牵着鼻子走。

    显然,这一堆刀鞘都是他失控的佐证。

    正心意如麻,吹着口哨的红镖路过他房门口,凌飞峦叫住他,黑着脸问了几句,才知这小子和那大馋丫头才从花灯节回来。

    心里纳闷,这小子怎么动作比我都快?

    转念又一想,那她是不是也回来了呢?

    便假装随意问了几句,红镖看主子脸色不大好,老实回复,“回是回来了,回来收拾下物品,明日一早就走,毕竟这是凌府,安侍读又是女子,她不是您的妻妾,只是同僚,不好长住”

    红镖以为交代得够详细了,也不知戳了主子哪根经,凌飞峦烦躁道,“知道了,知道了,退下。”

    又磨蹭一阵,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他自己都厌恶,最后还是来到李昭昭耳房,都不用敲门了,房门大开,她正在收拾物品。

    凌飞峦上前,“明日要走了吗?你在我府中受伤,不如多休息几日再走,何必这么急。”

    李昭昭已学会怎么操作轮椅,正滑动着,见了他,笑了,“凌少将军也知我是在你府里受伤呢,害我之人都未落网,我再住下去,怕小命都没了。再说,我也得回安府了,我双亲没上门来找你算账,您就偷乐吧。”

    凌飞峦被噎得说不出话,不想她走,但也没理由留她,又问,“那封公文,你不想要了吗?”

    李昭昭叠着衣物,头也不抬,“那我要,你又不给,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轮椅不小心撞到斗柜,一个八宝花瓶正要落下,说时迟那时快,凌飞峦眼明手快在花瓶砸她脑袋上之前接住了。

    他紧张得心漏了一拍,这一刹那,他终于承认自己对她的感觉。

    可李昭昭除了瞬间惊惧,很快恢复如常,还开起玩笑,“您的凌府,和我八字不合,明早我就走。”

    凌飞峦心里那个委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救了她和她的丫鬟,她对他态度却不见好。

    可细细一想,若不是黎黎推小满落水,推她下台阶,她也不会遭罪。

    而且她的左脚,大夫说痊愈后,不成瘸子,正常走路已是万幸,想要跑动跳跃,是不可能了。

    纠结、愧疚、不舍、担忧、警惕,各种情绪在他胸腔内乱撞。

    蓦地,他兀自上前,死死把住她轮椅把手,他知道这是安子堂送的,手背青筋暴起,认真看她,“要公文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昭昭抬眸望进他桀骜眉眼中,“好,你说。”

    翌日早朝,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最近天气又冷了不少,他感染风寒,显得精神不济,听着殿内大臣汇报政务,却是有些走神。

    皇帝问,“怎么安昭儿、黎黎和熊兵染都没来上朝呢?”

    王骏回复,“安侍读脚给摔断了,熊大人也身体抱恙,至于黎大人,听闻也是身体抱恙。”

    皇帝点点头,客套一句,“天气异常,不知为何这么冷,各位卿家都要保重身体,无事就退朝吧!”

    凌飞峦却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皇帝不满看他,犹豫片刻,“准奏。”

    “大琥冬季延迟,全因华女山之后的大扈风雪肆虐,我朝亦受到影响。微臣担心,大扈本就物资匮乏,再遭此劫难,怕成千上万的难民会穿越华女山下的松雾密林,流入大琥,实为大患。”

    皇帝不置可否,“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大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不外乎就是加强防御,封锁密林等措施。

    凌飞峦越听越急,单膝下跪,“陛下,不可啊,松雾密林壮阔无比,怎么堵得住,冰天雪地,要派兵驻扎防御,更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依微臣看,不如主动对大扈流离失所的百姓提供救援物资,起码让他们先度过这个寒冬,免得暴乱起,反而会搅乱大琥百姓宁静生活。”

    这话听上去也不无道理,皇帝又问,“凤白,你怎么看?”

    安子堂仍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凌少将军分析得有理,大扈这场天灾他们无法应对,必有大批难民,若涌入大琥,会带来很多麻烦。”

    但他顿了顿,却话锋一转,“只是凌少将军可能和大扈人很少打交道,不清楚他们本性。他们天性凶残,擅掠夺,刻薄寡恩,并不会承我们的恩情,反而会认为大琥人是懦弱羔羊,大琥这块风水宝地应该由他们占领。”

    皇帝,“那你的意思?”

    安子堂容色平静,说的话却绝情异常,“我们不但不能提供救助,还需在松雾密林周边设下陷阱,可挖深坑,布下荆棘,这样难民摔入可就地掩埋。不可投毒,动物误食,尸体被大扈人发现会生出警觉。再于密林五公里处设了望塔,随时观察他们动向,备弓箭手,有漏网之鱼,即刻射杀。”

    此话一出,众臣目瞪口呆,你望我,我望你,心中皆感慨不愧是大琥第一冷面虎,已经冷酷无情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

    凌飞峦难以置信看着他,李中奎一案,两人还算合作过,那时他明明也是为了李大人的冤屈奔走努力的人啊

    为何?

    为何在这件事如此冷血?难道就因为是大扈人,不是大琥人吗,可都是人啊

    “陛下!安大人这样做,简直惨无人道,如此赶尽杀绝,我们大琥泱泱大国,盛名何在?!”

    凌飞峦下颌都抽紧了,要不是身在朝堂,他恨不得冲上去揪着安子堂领子先打上一顿。

    皇帝眉目一跳,又扭头问起了两个儿子,“枫儿、柏儿,你们有什么想法,今日朕破例,允许你们议论政事。”

    自顾柳被废,皇帝一颗心已伤痕累累,加之年纪上来了,对仅有的两个儿子亲近了许多。

    很多规矩,他也不再严防死守了。

    顾柏先答,“儿臣赞同安大人意见,他在刑部多年,深谙人性。大琥百姓是第一位的。况且,若大扈人发现不但无法偷渡,反而会丢了性命,便不会蜂拥而至,其实也不会有太大伤亡。”

    诸大臣都知道二皇子和安子堂一个鼻孔出气,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波澜,如今最关键的就是四皇子的政见了。

    个个都目不转睛的望向他。

    顾枫沉吟片刻,叹口气,温和道,“二哥和安大人是理智的,这样做虽残忍,但他们初衷也是为了保护大琥老百姓。只是”

    他垂首,露出为难神色,皇帝见了,开口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是。”顾枫颔首,“儿臣只是不忍心,对不住父皇,儿臣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不忍心,大扈还有很多妇女孩童,都是无辜的。天灾无情,他们也许只想要口吃的,活下去而已。”

    从顾枫口里说出“不忍心”三个字,安子堂听着都想笑。

    可对不了解他的人,都深以为然,对四皇子的仁心交头称赞,不少人附和,什么为了国威不损,为国祚祈福等说词。

    凌飞峦是万万没想到,这次站在他这边的,居然是顾枫。

    两人视线相撞,顾枫却是自然略过他,当他透明,忽的站起身来,朝皇帝劝说,“父皇,自三十几年前和大扈一战后,两国已是血水不容,这次天灾,说不定是缓和两国之间的契机,若我们伸出援手,说不定能永世修好,永无隔阂和战争。儿臣幼时,您曾教导过,大国要有大国担当,为君之道在于厚德载物,不是吗?”

    皇帝蹙眉,根本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说过这话。不过这话也挑不出错处,只得点头,“枫儿仁义,实乃真君子。既如此,援助之事就交枫儿操办。”

    安子堂不得不出声打断,“陛下,三思”

    皇帝一脸疲态,摆手,“凤白,你别说了,朕意已决。退朝。”

    散朝时,凌飞连站在前后四散的人群中不动,定定看着安子堂,而安子堂从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鄙夷和愤恨,那双浓眉下的眸光宛如蓄势待发的利剑。

    安子堂亦不动,也不上前解释,静静回望他。

    两个曾合作无间的男人,在一阵无言中,又分道扬镳。

    安子堂先于他踏出中政殿,凌飞峦盯着他背影片刻,忽又回身寻顾枫,却是没看到人了。

    霞飞阁中,顾枫最后撂下那句话,骤然浮上他心头。

    “记住,这次你不愿当孤的臣子,下次来找孤时,只能当孤的奴才。”

    凌飞峦不知为何心一慌,可他不允许轻易言败,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达到目的。

    归星殿中,顾枫还未踏入殿中,就听到有个娇俏女声正吩咐他的宫女搬东西,他身影闪动,女子见了他,眼眸一亮,小碎步快步行至他身边,“逸冰见过四殿下。”

    上次见她,太后还在,在永春殿里,那时她还比较害羞,并不多话,只爱偷偷看他,如今倒跟女主人一样对宫女呼呼喝喝。

    殿内多了很多物品,有一扇黑漆象牙雕芍药插屏、一个束腰高花几、一条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还有一堆芙蓉白玉杯、青瓷冰纹盖碗什么的。

    “你这是做什么?”顾枫喜好房内空一些,一下子堆这么多东西,不免皱起眉。

    熊逸冰思考方式跟孩子似的,直白道,“给您装饰下屋子呀,您堂堂皇子,寝殿里空荡荡的,哪像话,您放心,这些都是上品,不跌份。”

    顾枫不怕阴谋诡计,不惧宫闱倾轧,就怕遇蠢人。

    熊逸冰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可他才下了决心要“咽下”不合自己口味的“菜”,忍着没发脾气,没说话,不经意瞥见她穿的衣衫。

    太后丧期未过,她居然穿了一件红绡翠裙,外罩金雀钗羽衣,难看又张扬,张扬又难看。

    他眉头紧皱,赶紧和她说正事,“下月是否熊大人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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